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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灯随着车的前行斑驳地打在蔺晨脸上，他的笑容也渐渐变得阴冷又疲惫。萧景琰满腹疑惑，比如蔺星河有电话手表为什么不肯联系蔺晨，比如这么小的孩子是怎样躲过了别人的跟踪，比如蔺晨看起来有其他更深重的心事......但此时此刻，一向有话直说的他终于学会了适时沉默，只不时从后视镜看一眼被父亲用力抱着的小孩，以及......
"没人跟踪。"他松了口气。
七拐八拐到了蔺晨父亲家，老人早在楼下翘首以待，看见孙子当即一个箭步冲上来将儿孙两人一起搂住，蔺星河转身抱住爷爷，蔺晨却下意识地耸起肩，但他最后还是没有挣脱。
萧景琰无意打扰别人团聚，而且他也不擅长安慰人，当下准备功成身退，蔺晨却侧过脸喊了他一声。
"萧景琰？呃，如果不介意，留下吃个饭再走吧。"
一应菜肴都要临时准备，但蔺晨切菜的架势表明了烹饪的每个步骤都不会少。萧景琰被留在客厅，耳朵里塞满了老人的感激，几乎让不通世故的他手足无措，到最后竟然是蔺星河以辅导作业为名将他解救了出来。
自从进了家门，蔺星河就像是完全没有受任何影响一样，先是不断安慰祖父，后来又淡定地开始写作业，这过分冷静的样子让萧景琰不得不留神他，可是那小小的脸上竟看不出什么端倪。萧景琰记得十岁出头的自己曾是家里出了名的没有存在感的孩子，他家人丁兴旺，长辈的注意力当然就无法倾注到具体某个孩子身上，自然是越嘴甜圆滑的小孩越讨人喜欢，偏他是个七情上脸的异类，即使到现在依然做不到很好地隐藏情绪。
蔺晨到底是怎么教的孩子？萧景琰暗暗皱眉。
刚经历过孩子失踪，餐桌上的气氛不可避免有些凝滞，唯一的客人萧景琰只好闷头吃饭。蔺星河的眼神在蔺晨和萧景琰之间来回逡巡，突然对这个"爸爸的同事"产生了熟悉的抵触心理，顿时味同嚼蜡。
按照蔺晨的打算，是希望儿子晚上留下，尽量和自己分开。但小孩倔起来就是一头小牛犊，一手抓紧书包一手抄在口袋里，昂着头不说话，用那双和父亲一模一样的上挑的眼睛使劲盯着他。
即便是平时，懂事的小孩偶尔撒娇的杀伤力也相当惊人，蔺晨在心底叹了一声："走吧，回家。"

"把我的车留给你吧。"到了蔺晨家楼下，莫名其妙又成了司机的萧景琰突然道。"啊？不用不用，我家离单位也不远。"蔺晨笑笑，"今天多谢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萧景琰不赞同地摇头："你的车停在局里，明天难道要搭公交车送星河上学吗？"他没注意到小孩因为这个称呼撇了撇嘴，"我不想给孩子增加心理负担，但现在安全第一，他也不愿意离开你，所以我的车留给你，就这么定了。"他抛过钥匙，蔺晨下意识接住，微凉的金属硌在手心。
明明是不太客气的话，但萧景琰说出来就让人感觉坚定而诚恳，根本无法拒绝。蔺晨突然有些累，不想再去客套什么，握紧钥匙认真地说了一声"谢谢"。
蔺星河抿着嘴看萧景琰渐远的背影，一言不发地跟着父亲回家。
萧景琰走出去很远才想起一件事：晚餐时他觉察到了蔺晨不时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是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吗？


"爸，对不起。"
蔺晨摇头："你说对不起是为了下次继续这样冒险，所以我不能接受。"
小孩颤了颤，咬着嘴唇不再辩解，蔺晨压抑了整晚的情绪终于濒临失控，他掩饰住因后怕而一直在发抖的手，沉声叫小孩的名字。
"蔺星河，我没有教过你，为了防止爸爸受害，就要一个人承担危险。我一直知道你很聪明，但在没有能力的时候逞英雄，这叫蠢。"
"你不要用我的经历来替你自己辩解。我小时候的确也被坏人绑架过，同样因为我的爸爸是警察，而我的确是成功逃跑了，但代价是大冬天掉进河里差点死掉，而且当时我没有向你爷爷求助的条件。今天，你知道如果自己被抓住会怎么样吗？你想过如果你有事，爸爸该怎么办吗？"
小孩一下子哭了。
他其实很害怕。在卫生间里听到每一串脚步声都像是冲着自己来的，有好几次都想给父亲打电话，可一种莫名的力量阻止了这个只有十岁的孩子，让他抱紧仅有的书包静静等待父亲找来。
从蔺星河还是个婴儿开始，蔺晨就最怕他哭，当年他只有18岁，突然出现在年轻人生命中的婴儿哭起来像是要把整栋房子震塌，顺带着把他的自信张狂一并摧毁。为了不让儿子哭闹他出尽百宝，但此时此刻，他只是旁观着蔺星河从抽噎到号啕大哭，任凭一向整洁干净的小孩把眼泪鼻涕全抹在自己衬衫上。

等到蔺星河顶着哭肿了的两只大水泡眼酣然入梦后，蔺晨才终于流露出了疲惫以及，恐惧。
这些年他依靠自己的专业能力帮助破获了多起大案，成为罪犯们的眼中钉也不是第一次了，但对方直接用孩子作为威胁的筹码真的是第一次。在寻找蔺星河的路上，蔺晨引以为傲的自控和乐观荡然无存，童年掉进冰河的可怕回忆几乎要淹没他，甚至当看到完好无损的孩子时，这种感觉非但没有消退，反而呼啸着彻底灭顶。
因为他无法确定，假如还有下一次，假如蔺星河再这样自作主张，幸运还会不会偏向他们父子？
为什么要挽留萧景琰吃饭？从礼节上说这是应该的，然而只有蔺晨自己清楚，那一刻开口的根本原因，是他需要一个心思简单的人来冲淡越来越鲜明的回忆。
萧景琰有一双见过很多黑暗和死亡却依旧清澈的眼睛，让人忍不住要去凝望：如果和这样的人做朋友，或许就可以不必一直保持"快乐"吧？
真羡慕他啊......

翌日一早。
"爸。"
"嗯？"
"你喜欢他吗？"
"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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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刑事案子破不了，就意味着刑警没有休息的时间。但比疲劳更要命的是没有调查方向的白费功夫。
时间跨度五年，三具各方面都非常相似却又没有明显独立特征的尸体以及少得可怜的检材，使得并案处理几乎成为不可能——一直坚持并案的最后也只剩蔺晨一个——随着失踪人口比对失败、最新提取到的指纹也比对失败，整个刑警队陷入了无法自拔的低气压。
一群糙汉凑到一起，整个刑警队办公室烟雾缭绕，蔺晨隔着门都能闻到强烈的焦油味，当即决定给萧景琰打电话，就在此时办公室的门豁然打开，几个人裹着浓浓的烟气快步跑了出来。
萧景琰挺拔瘦削的身姿格外显眼："诶你怎么来了——有事回来再说！"
他跑得飞快，蔺晨只来得及看清他熬得发红的圆眼睛。
......这人怎么就笃定我是来找他的？蔺晨突然想起自家小孩那石破天惊的一句"是他对你有兴趣"。
......呃，还是不了吧。


当萧景琰顶着一股挥发后依旧浓重的烟味出现在蔺晨面前时，眼睁睁看着对方后撤了一步。
蔺晨完全是洁癖发作下的本能反应，但看着萧景琰微微瞪大的眼睛，他竟然生出一种微妙的歉意："......那什么，我有点洁癖。"
"我不抽烟。"萧景琰没头没脑接了一句。
两人大眼瞪小眼，蔺晨"哈"地笑了一声，觉得这位新同事当真耿直有趣："多谢，这是你的车钥匙。"
安全起见，萧景琰坚持把自己的车借给蔺晨，一来他刚就职，车不显眼；二来嘛，因为蔺晨的车......是一辆奶黄色的甲壳虫。
很难形容当时萧景琰的表情，大体介于"卧槽真看不出来他喜欢这类车"的惊讶和"这车哪能抗住犯罪分子"的担忧之间。蔺晨被他复杂的眼神盯得有些无语，最后居然真的接受了对方的好意，而一向喜欢甲壳虫的蔺星河竟然也没提出异议。
期间萧景琰无缝衔接了一辆新车代步，并不显眼但是顶配，也让之前同事里对他家境的传闻显得越发真实。
不过这跟蔺晨觉得他人不错又有什么关系呢？
"星河怎么样了？"
"还好，谢谢你关心他。"蔺晨好像并不愿意多谈，但萧景琰这个人，心里有事就一定要说出来："我知道交浅言深不妥，可是我觉得星河......嗯，心思有点重。"他把"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这句话用力咽了回去，是很生硬的委婉。
蔺晨微微垂下眼睛："我知道。"
显而易见的冷淡让萧景琰明白这不是应该谈论的话题了，他顿了顿，决定说案子。原来他们刚刚是去走访一位报案人，女孩反映她的前室友曾说要离开本市，后来两人就断了联系，可她总觉得警方协查通报上的被害人很可能就是自己的前室友。
蔺晨想了想："尸体的体貌特征已经很难辨认，除了肋骨曾经骨折而且是多次的，她的依据是什么？"
萧景琰苦笑了一下："直觉。她的室友似乎曾经肋骨骨折，可是具体位置她记不清。室友在房东处的证件叫赵晓蓝，但身份信息是假的，手机无法接通，没有近期的活动信息也没有查到医院的就诊记录。不过我们已经把名字发出去寻求其他地区协查帮助了。"
直觉。蔺晨琢磨了一下这个词："赵晓蓝在本地时做什么工作？"话音未落就看到萧景琰的脸色起了一点微妙的变化，他顿时就明白了，"也就是说，存在一定的可能性。"
萧景琰慢慢点了点头。
气氛突然沉重起来。蔺晨想起那具尸体上尚能辨认的伤痕和骨殖上永远无法弥合的裂隙，心头陡然升起一股强烈的愤怒和不甘。
会是她吗？赵晓蓝？一个从事se情业的年轻女孩，就这样无声无息被弃于水渠之中？他们没有证据，凶手不仅逍遥法外，还猖狂到威胁警察？
"这件事背后有人。"
蔺晨和萧景琰异口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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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黑暗，是为了写光明。
大家可以猜猜这是参考了什么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