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龄儿看向素灵玉, 一身正气地说道："不可以欺负人！"

　　"你看你都把她欺负哭了, 这样是不对的！"

　　曲盼烟和素灵玉都愣了一下, 才反应过来是龄儿误会了, 素灵玉开口道："她是我夫人, 我不会欺负她。"

　　龄儿思考了一下，突然靠近曲盼烟然后踮起脚直视她的眼睛，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眼眶通红，眼角有泪痕, 一时疑惑非常："那她, 哭什么？"

　　曲盼烟解释道："龄儿姑娘误会了, 我是看见我家宗主受伤太重，过于心疼才哭的。"

　　一看见素灵玉那身伤口和血迹，曲盼烟就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揪住了，也跟着隐隐作痛起来, 眼泪更是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恨不得受伤的是自己。

　　龄儿伸长了手去摸她的脑袋, 认真地安慰她道："不要哭, 我可以试试看。"

　　曲盼烟微微俯身, 照顾着她的身高, 好让她摸着手不酸："试试？"

　　龄儿收回手向素灵玉走去，嘴里道："阿霜请我来, 给你们宗主治疗。"

　　虽然她跟素灵玉不熟，但因为这是"相公"康从霜的请求，所以她一定会帮。只是......她也不知道能帮多少。

　　她的角角还没脱掉, 她还没长大，还不能像她的父王母后那样厉害，爪子一抬就能引得山河震荡，江海翻腾。

　　她只是一条初入人世的小小龙罢了。

　　曲盼烟闻言，问道："康二小姐？她还好吗？"

　　龄儿道："她已经睡着了。"想了想，又补了一句，"睡得很好。"

　　一点痛苦都没有。

　　曲盼烟微微惊讶了一瞬，而后又镇静下来。淡定，龄儿可是康从霜的天意，肯定能帮她压制病火。不过，能不能彻底根除就不知道了。

　　龄儿走近素灵玉，曲盼烟也跟着走了过来。龄儿将素灵玉身上肉眼所能看见的伤口都细细打量了一番，摸着下巴陷入沉吟。

　　曲盼烟问道："怎么样？"

　　龄儿伸出手本欲也摸摸素灵玉的头，但一抬眼就对上了她那双清冷逼人的眼睛，顿时让她想起了他们家隔壁海域的那位高冷不好亲近的大公主姐姐，伸出一半的手立时卡了一下，硬是拐了个弯小心翼翼地拂过她的指尖，轻轻地道："外面的伤口，我不会，你要慢慢养。"

　　他们龙族可没有能让人伤口愈合的法术。

　　素灵玉应了一声："好，多谢你。"

　　龄儿见她很有礼貌，也不似外貌那般难以亲近，也松了口气。

　　还好，阿霜的宗主不像隔壁海域大姐姐那样凶，连话都不愿意跟他们这些小小龙说一句。

　　她再一次伸出了手，放在素灵玉的胸口前，掌心凝聚着幽幽蓝光，沉默地保持了一会后，直接将手掌按了下去，幽蓝的光芒顷刻浸入素灵玉的皮肉，游走在她的五脏六腑之间。

　　一股奇异温暖的感觉在素灵玉的体内游散开来，她能清楚地感知到体内的痛疼正在飞快地减弱。

　　龄儿很快就收起法术，缩回了手，带着一丝惭愧道："我只会，这么点了。"

　　素灵玉抚按着自己的胸口，龄儿的法术很奇特也很温柔，虽然不能让伤口尽数愈合，但至少她现在感觉好了很多很多，仿佛不需要修养很长的时间她就能好起来了。

　　素灵玉真心实意地道："已经足够了，多谢你龄儿姑娘。"

　　曲盼烟见她面色真的有所好转，又惊又喜地迎上前去："灵玉姐姐你真的好了？"

　　素灵玉温柔地看着她："嗯，好很多了。"

　　曲盼烟情绪太过激动，竟直接当着素灵玉的面回身就抱住了龄儿，欣喜若狂地道："真是太谢谢你了龄儿姑娘！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跟我说，我一定会尽力而为的！"

　　素灵玉不大高兴地皱了皱眉头。

　　龄儿突然被抱住，也是懵懵的，而后才反应过来，认真地道："那你，帮我治好阿霜。"

　　曲盼烟的笑容僵了一瞬。这话有点难接啊......

　　治好康从霜的病需要天火，拥有天火的那个人又跟她和康从霜都有仇，简直恨不得她们死。所以要治好康从霜，除非抓住成为圣子的阿依朵按头让她治，或是杀了阿依朵，找个脾气温和的新圣子代替阿依朵继任，然后再治。

　　显然，后者比前者要难上一百倍，能融合天火的人本就少之又少，而且没有天火在手，他们不能依靠天火去融合选择，也就无法判定谁能做圣子。

　　唉，康氏的病，真的很棘手。

　　不过，她曲氏已经不会轻易放过阿依朵，所以，她应该还能搏一搏。

　　曲盼烟松开了龄儿，郑重其事地道："我答应你，我会尽力救回康二小姐。"

　　龄儿这便笑了起来，非常高兴地点了点头。然而下一秒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她突然捂住头上纱巾那两处微微隆起的地方，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飞快地跑了出去。

　　曲盼烟猜也不用猜都知道，她的角又疼了。

　　曲盼烟忽然想起了什么，丢下一句"等我一下"，也匆匆跑了出去，没过多久就回来了，身边还跟着医阁主青老。

　　她还是想知道龄儿治疗到了什么程度，素灵玉是否还要修养很长时间才能好。

　　素灵玉为了茶月长老，刚给楼无花挥去一道无音书，留她在仙梦宗留宿几日，又见曲盼烟领着医阁主进来了，也乖乖配合医阁主的诊断，结果她的确不用再花很长的时间去修养，医阁主只叮嘱她这段时间好生注意上药换药吃药就行。

　　连医阁主都忍不住感叹了一下龄儿的治疗之术，但并没有感兴趣多久，稍稍夸赞了一下就又走了，再一次给宗主和宗主夫人留下了独处时间。

　　曲盼烟也不由得在心中感慨：您老人家是真的很上道。

　　曲盼烟与素灵玉目光交汇，自觉地走过去，正要去拿起药继续没做完的事，素灵玉却突然伸出手揽过她腰肢，将她揽进了自己的怀里，坐在自己的腿上。

　　曲盼烟惊呼一声，以为自己坐到了素灵玉的伤口立马又挣扎起身，素灵玉两手稳稳地搂在她的腰际，在她耳边轻轻地道："不许乱动。"

　　"我腿上没有伤。"素灵玉又补充了一句。

　　曲盼烟彻底安分下来，拿着药无措地看着前方。

　　她无法直视这个亲密得让人浮想联翩的姿势，也不明白素灵玉为什么忽然做出如此举动，更无法抑制在她脸上绽开的桃红。

　　曲盼烟红着脸低着头，磕磕巴巴地问道："灵......灵玉姐姐怎么......怎么了？"

　　为什么突然这么主动！

　　姐姐你是开了什么窍吗？！

　　姐姐不行啊！你有伤在身，这种事得延后啊！

　　素灵玉放轻了声调，声音显得更加慵懒勾人，轻轻地飘荡在曲盼烟的耳边，就像一根羽毛一样在她心上挠来挠去，让她颇觉心痒难耐。素灵玉低声唤了一声："素夫人。"

　　素灵玉的唇瓣向她的耳垂靠得更近了些："再高兴也不可以抱别人。"

　　还是当着心爱的道侣的面。

　　曲盼烟怔了怔。

　　醋味，是素灵玉牌的醋味！

　　这位神仙在吃她的醋！

　　曲盼烟干脆放下手里的药，主动把耳朵凑上去，认错态度特别好地道："嗯，素夫人知道错了，请素宗主责罚。"

　　请您大胆地罚，千万不要放过我！

　　素灵玉见她竟如此主动求罚，不由一愣，而后带着点气音笑了，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畔，又无奈又好笑地问道："这么自觉讨罚？"

　　曲盼烟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嗯！请素宗主千万不要对素夫人手下留情，一定要铁面无私地罚下去！"

　　说完，她还特别自觉地将鬓发挽到耳朵后别着，乖乖等着素灵玉的惩罚，绝不再多狡辩一个字，活脱脱一个修真界知错就改的新兴标杆。

　　素灵玉："......"

　　她就没见过这么积极主动讨罚的......

　　素灵玉的目光却不在她凑上来的耳朵上，而是下移到了她那截雪白的秀颈上，凑近后还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气，淡淡的，很好闻。

　　曲盼烟突然抖了一下，脖子上猝不及防地传来一点微弱的痛感，只是轻轻的一下，如蜻蜓点水转瞬即逝，紧接着就感觉到有什么湿润柔软的东西在那个地方安抚性地舔了过去。

　　又是特别奇怪的舒服感！

　　曲盼烟登时面若红霞，羞涩得说不出话来。她有时候也不知道素灵玉究竟是开窍还是不开窍。

　　在昌和镇时，不难看出素灵玉对房中之事确实一窍不通，甚至可以说是少了那么一根筋，死活想不到那里去。

　　可她有时候亲一亲，咬一咬，还有安抚性地舔一舔，又能极为巧妙地让她觉得又羞又舒服——真不知道她是真的不懂，无意之举，还是在试探性地瞎踩盲狙。

　　曲盼烟发自内心的觉得：我就是块奥利奥，也架不住你这么撩啊......

　　素灵玉好似觉得不够，咬完了又将她的脸转过来，看着她面如桃花的脸，眼含笑意地吻住了她的双唇。

　　等把她亲得七荤八素，情迷意乱之后，素灵玉突然停了下来，放开了她，指腹摩挲着她格外红润的唇瓣，笑意深深地道："烟儿，该上药了。"

　　曲盼烟瞬间清醒："......"

　　好想再扬一遍那个狗男人的骨灰！！！

　　第六十二章

　　曲盼烟被素灵玉"惩罚"完, 面红耳赤地要从她腿上下去, 又反被她稳稳地圈着腰, 怎么也不给走, 她还贴着她的耳畔轻轻吹道："烟儿就坐在这上药。"然后自己将一旁的药拿起, 递进了她手里。

　　曲盼烟侧坐在她腿上，手里被塞进药瓶，看着自觉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手，表情还有点懵然。

　　就这么上？

　　坐在她腿上？

　　曲盼烟满面羞涩地低下脑袋, 如玉般的耳垂都红得发烫。她还是受不了——受不了每一次和素灵玉更加亲密的接触。

　　每更亲密一点, 她的心就会狂跳不止, 好像素灵玉天生就有这种本领，总能撩得她心花怒放，心脏怦怦狂跳。

　　她觉得自己很没出息。都想和素灵玉同房了，居然还会因为坐个大腿就脸红, 那日后真同了房她的脸不得烫死？

　　耳垂忽然传来一阵轻柔的抚摸, 素灵玉正用指腹在摩挲着她的耳朵, 缓缓道："烟儿, 耳朵红了。"

　　素灵玉抱着她, 浅浅笑道："我的素夫人, 好像很容易脸红？"

　　几乎每次都这样，这也太可爱了。

　　突然被戳破, 曲盼烟愣了愣，低着头慢吞吞地给她上起了药，娇嗔道："那还不是因为我的素宗主老是做些让素夫人脸红的事。"

　　素灵玉一动不动地配合她上药, 听到这话，唇边温柔的笑意越来越深："那我的素夫人喜不喜欢？"

　　曲盼烟轻轻托着她的手，将微凉的药草涂抹上去，慢慢地抹开，纤长微卷的睫毛如蝶翅那般扇动着，模样认真得像是在对待什么人生大事。

　　她终于将她的一只手上完了药，然后又托着她的手，闭上眼在上面落下了一个深情且满含心疼的吻。

　　"喜欢。"曲盼烟不假思索地回答，"不论素宗主做什么，你的素夫人都无比喜欢。"

　　"我不仅喜欢，而且还想要更多。"

　　爱欲是贪婪的，她的爱与对素灵玉的渴望都是无穷无尽的，她想要的不止眼前这些，她还想要更多更多，想要素灵玉的全部。

　　素灵玉看着她精美绝伦的侧颜，听完她满含真挚的这一句话后，忽然感到心动不已。她回应道："烟儿想要的都会得到。"

　　"我向你保证。"

　　她会陪着她的烟儿，她的素夫人永生永世，会尽力给予她此生所求，完成她此生愿想，让她高兴让她开心。

　　只要她想要，她就一定会给，有求必应——仅仅对她一个人。

　　曲盼烟捧着她的手微微一怔，本还想害羞一番，但转念一想，素灵玉少了根筋会不会跟她不在一个频道上啊？

　　姐姐我是想要你啊！

　　我想要和你更加亲近，想要和你去探索新世界！

　　这位神仙姐姐你懂了吗？

　　她扭头去看素灵玉，发现对方一本正经，面无异色，实在看不出来她究竟有没有领会到她的意思。可她的话和保证又很动人，哪怕不在一个频道，曲盼烟的心也感觉到了一股充实的幸福感。

　　一谈恋爱就是这么好的一个对象，还是终身制的，谁会感到不高兴不满足呢？

　　错频道的事情也就不跟她计较了，等她手好了再说吧。

　　曲盼烟这么想着，放平心态，笑着道："灵玉姐姐可要对我很好很好，如果有一天欺负我了，那我就——"

　　素灵玉抬指轻柔地摁在她柔软的唇瓣上，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笃定地道："没有如果。"

　　坚定得令人信心十足又心动不已。

　　曲盼烟更想亲她了，目光不自觉游走在她漂亮的唇珠上，鬼使神差地靠近了去，直到彼此的气息都清晰可闻，脑子里突然"嗡"的一下——她清醒了。

　　草，这药上的也太难了。

　　这位神仙姐姐太有魅力，老是让她分神可怎么办啊！

　　素大宗主请你立马暂停散发你那该死的迷人的魅力！！！

　　曲盼烟赶忙摇摇脑袋，企图把脑子里那些关于素灵玉的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摇出去，然后调整了一下姿势，忙声道："另一只手，快快快，再这么下去得明年才能涂完了！"

　　素灵玉笑笑，觉得她很可爱，很是配合地伸出另一只手："辛苦烟儿。"

　　不知过了多久，曲盼烟才磨磨蹭蹭、艰难地给素灵玉上完了药，然后在医阁主的指导下再亲自帮她包扎。

　　上道的医阁主全程只负责指导宗主夫人，绝不亲自动手，而宗主夫人也完成的很好，无需他人紧张担心。

　　素灵玉把身上其它地方都包扎完，曲盼烟便帮着她换上太灵峰灵奴送来的干净衣裳，又为她打理了一下妆发，为她净了面，让她顿觉清爽不少。

　　岳晓梦正好带着弟子们过来复命，顺道关心一下宗主素灵玉的伤情。

　　灵奴在门外进行通禀，素灵玉淡然道："让他们过来。"

　　灵奴赶忙去了，不一会，几个人就立在了门外。曲盼烟亲自去为他们开了门，一打开就看见岳晓梦紧张兮兮地在原地立正。

　　曲盼烟失笑道："岳师侄，放松。"我家宗主又不吃人。

　　曲盼烟侧开身子："都进来吧。"

　　弟子们便整整齐齐地、乖乖地一个接着一个走进屋内。

　　素灵玉正一脸淡然地端坐在方方正正的木桌旁，见他们进来，便抬起眼皮子淡淡地望向他们，无形中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使得弟子们面容更加严肃，举止更加庄重起来。

　　宗派里绝大多数的弟子都很难见到宗主和掌教，有时候宗主掌教对他们来说就是天上的人物，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可他们今日不仅见到了，还被宗主出面保护了，这是何等殊荣与幸运！而且现下见到宗主好好地坐在他们面前时，心中的大石也跟着落了地——幸好，宗主没出什么大事。

　　素灵玉神色平静，问了他们一些历练过程中发生的事，弟子们皆如实应答，好的坏的一应交代，绝无隐瞒。

　　素灵玉耐心地听完，做得好的不吝夸奖，做得不好的也指点了几句。最后又问了问善后的事，得到令人满意的答复后，便微微颔首，让他们回去休息了。

　　全程没特别点名过岳晓梦，仿佛对她在这次历练中进步巨大的表现一无所知或者并不放在心上。

　　岳晓梦不知道是前者还是后者，脸上期待的神色一点点的消散下去，然后耷拉着个脑袋看着地面，直到素灵玉让他们回去休息，她才闷闷地跟着走了出去。

　　"你做得很好，但还是不够，你需要继续努力，"素灵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岳晓梦和其他弟子的脚步一停，齐齐转过身来。岳晓梦清楚地看见素灵玉的目光慢慢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又见她唇瓣一张，道，"太师父喜欢努力上进的弟子，也期待你日后的表现。"

　　素灵玉又看向其他的弟子们："本宗主也期待你们日后的表现。"

　　太师父？

　　岳晓梦的眼睛一点一点地睁大了，眉梢带着喜色，水亮亮的眼眸里倏然焕发异彩。

　　太师父！！！

　　"是！"岳晓梦兴奋地应道，"弟子知道了！弟子一定会努力，不会让太师父失望的！"

　　说罢，又高高兴兴地冲曲盼烟笑了一下，整个人都冒着一股幸福的傻气，看得曲盼烟都无奈地跟着笑了。

　　素灵玉点了点头，又问道："楼掌教可在宗门内？"

　　她先前给楼无花去过无音书，但是楼无花并没有给她回信，不知道又在做什么。

　　终于被素灵玉承认的岳晓梦答话答得中气十足："回太师父的话，在的！"

　　素灵玉点头表示知道了，岳晓梦便欢天喜地跟着弟子们走了。

　　曲盼烟见人都走光了，忽然来了兴趣，便坐在素灵玉身边一本正经地开口道："原来素宗主喜欢努力上进的弟子，那看来我要多加努力了。"

　　素灵玉扭头看她，她继续正色道："我要努力做素宗主最喜欢的弟子。"

　　"不必白费力气。"素灵玉悄然抬手，轻抚着她柔嫩的脸庞，眼中冰雪消融，露出藏在底下的温柔爱意，"你已经是素宗主最爱的夫人了。"

　　无人能及。

　　曲盼烟顿时眉开眼笑，勾住她的脖子，靠在她怀里。

　　素灵玉顺势搂住了她，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轻声问道："从霜是不是又病发了？"

　　和元歧君交战开始，她就没见过康从霜，像康从霜这般自律懂礼的孩子不可能会无端选择睡觉而不来见宗主。

　　曲盼烟点了点头，道："康二小姐这两天似乎病发的有些频繁。"

　　从前康从霜的病再怎么不定时发作，也不会间隔这么短。这次距上次发病才不过三天的时间，她的病火好似连余下的十几年时间都不愿意再给她，已经开始急匆匆地摧毁她的身体。

　　素灵玉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们去看看她吧，再去找一下楼无花。"

　　曲盼烟应道："好。"

　　但她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去看康从霜的时候还看见了楼无花。

　　当时是，楼无花正坐在康从霜房门口，旁边还坐着一个龄儿——一个嚎啕大哭的龄儿。

　　只见楼无花突然将手放到龄儿的纱巾上，结果龄儿哭得更加大声了。

　　第六十三章

　　只见楼无花突然将手放到龄儿的纱巾上, 结果龄儿哭得更加大声了。

　　龄儿眼眶里豆大的泪珠簌簌不止地往地上掉, 哭得万分难过, 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素灵玉眉尖微蹙, 远远地喊了一声楼无花的名字。

　　楼无花听见熟悉的声音后, 镇静地循着声音望去，就看见嫁出去的乖徒曲盼烟和冷着脸的素灵玉正朝康从霜的房间走来。

　　待走近后，素灵玉皱着眉头看她："你在做什么？"

　　怎么一副欺负后辈的样子？

　　楼无花一脸无辜地笑了笑，又扭头回去看龄儿, 见她仍哭得无比凄凉, 难以平静, 便问道："还是很疼？"

　　龄儿哭得抽抽搭搭的，还抽了个空点了点头，上气不接下气地道："疼......好疼......"

　　楼无花无奈地收回灵力，放下了手："看来只有她能帮你止疼了。"

　　曲盼烟和素灵玉这便明白过来。康从霜先前就是用的木法术为龄儿止疼, 而楼无花和康从霜一样是木系之道。想来是康从霜此时不便, 而龄儿又开始角疼, 所以楼无花才想帮她。

　　结果近神之境的楼无花对龄儿的角疼毫无办法。

　　曲盼烟懂, 这大概就是天意的实锤。天意想要把龄儿和康从霜锁死, 还自己把钥匙磨成粉扬了。

　　只是龄儿在外面哭得这么凶猛, 康从霜睡得再沉都能被吵醒吧？怎么里面如此安静？

　　曲盼烟问道："掌教，康二小姐在里头休息吗？"

　　楼无花点了点头, 温声道："嗯。乖徒不必担心，有隔音圈在，吵不着她的。"她又看向哭声不止的龄儿, 续道，"还是这位龄儿姑娘主动请求的。"

　　她本是替三个月的徒弟康林君来慰问他妹妹康从霜的身体情况，来时康从霜已经沉入睡梦之中，面容平和，没有丝毫受到病火折磨的痕迹。她便放心下来，也不多留，结果刚从康从霜的房间走出去就撞见了捂着头跑回来的龄儿。

　　龄儿与她擦肩而过，急匆匆地跑进康从霜的房里去，不到三秒的功夫又轻手轻脚地跑了出来，两只大眼睛里蓄满了晶莹的泪花，还不忘体贴地关上房门。

　　龄儿关上房门后便缩坐在门口，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巴，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然后又看向她，带着哭腔问道："你会.....会隔音圈吗......"

　　楼无花立时会意，抬手就下了一个大隔音圈，紧密地将康从霜的房间包裹在里头。她道："好了。"

　　龄儿说了一声谢谢后才敢放声大哭，边哭边断断续续地喊着："角角，好疼......"

　　楼无花坐到龄儿身边去，耐心慈和地问了半天才知道她的角会疼，而康从霜的木法术能治她的角疼，可她又不愿意打扰康从霜的休息，于是楼无花才想试试自己的木法术行不行。

　　曲盼烟看了看捂着角哭的龄儿，又看了看她身后的房门，迈开步子走到她身边去："是不是特别疼？忍不了的疼？"

　　龄儿的眼中坠下一滴泪来，点头道："疼......"

　　曲盼烟询问道："那要不要叫阿霜醒来帮你止疼？"

　　龄儿捂住角的手紧了一紧，摇了摇头，哭得稀里哗啦的："不要......她得......休息......"

　　父王母后说过的，要让生病的人好好休息他们才能恢复。所以她要让阿霜好好休息，阿霜才能恢复过来，不再痛苦。

　　曲盼烟替她擦去眼泪，忽然觉得她这为了让康从霜好好休息而选择死扛的样子，和康从霜发病的时候还有点像。

　　某些方面来说，这两个人真是绝配。

　　可就她这痛苦的程度和狂掉不止的眼泪，曲盼烟真不知道她能不能撑到康从霜醒来。

　　或许可以？非人族的生命应该......没有那么脆弱？

　　曲盼烟正纠结间，龄儿身后的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康从霜面色平静地出现在门口，见到在场的众人时眼中闪过一抹惊异，似是不明白为什么大家会出现在她的寝居门口。

　　楼无花抬手解开隔音圈，康从霜便有礼有节地冲她们行礼，一一唤道："宗主，宗主夫人，楼掌教。"

　　然后才看蹲下身去安抚哭得惨兮兮的龄儿，龄儿一见她醒来，眼泪更是如决堤般汹涌而来，主动地把脑袋凑过去，一抽一抽地道："阿霜，角角，疼......"

　　康从霜二话不说抬手为她的角灌入自己的木灵力，那温和如溪的木灵力如春风拂面，顷刻就将龄儿的痛苦一扫而光，眼泪也随之慢慢止住了。

　　康从霜边为龄儿平息角疼之状，边看向素灵玉，问道："宗主和宗主夫人为何会在此？可是有事要交于弟子？"

　　素灵玉回道："你们的历练已经结束，好生休息，我们只是来看看你而已。"

　　康从霜道："谢宗主关心，弟子会好好休息的。"又问道，"那宗主的伤？"

　　素灵玉十指缠满了素白的绷带，康从霜想不看见都难。

　　她被送回宗门休息前，隐约从弟子口中听见素灵玉受伤的消息。她想着龄儿既能平息自己的病火，说不定也能替素灵玉疗伤，便请她去帮一帮素灵玉。

　　龄儿治疗术的效果究竟能如何，康从霜其实也摸不准。

　　素灵玉却一脸平静地道："不必担心，有龄儿姑娘帮助，我已经好了很多了。"

　　康从霜这才放宽了心，又看向楼无花："那楼掌教？"

　　楼无花对后辈一向慈和，此时回话也非常亲和："林君现下是我的徒弟，你又是他的胞妹，我自然要替他来看一看你。你可要好好休息，保重身体哦。"

　　康从霜真心实意地道了声谢。

　　楼无花想了一下，又安抚般地补充道："你兄长在苍南派过的很好，他悟性很强，境界已大有提升，相信在不久之后他就能历劫入境了。"

　　她看向素灵玉，笑道："灵玉啊，你仙梦宗可要少一个优秀的大弟子咯。"

　　康林君是康氏的少家主，只待他历劫入境就会离开宗门回到康氏，正式接手康氏事务，康氏长老们和康老家主也会帮助他慢慢接手族务。

　　素灵玉瞥了她一眼："你苍南派已经少了一个优秀的弟子了。"

　　那个优秀的弟子现在已经是她仙梦宗的宗主夫人。

　　楼无花反而高兴地笑了起来，冲曲盼烟竖起了大拇指："乖徒，干得好！"

　　素灵玉："......"

　　楼无花忽然想起了无音书的事，便问道："哦对，怎么突然要我留宿？这么热情？"

　　楼无花一提，素灵玉也跟着想了起来，她伸手牵过曲盼烟，轻声道："我们去见茶月长老。"

　　曲盼烟瞬间醒悟，看向康从霜道："康二小姐好好休息，晚些时候我再来看你。"又回头冲楼无花笑道，"掌教快来，我们去见茶月长老！"

　　楼无花一头雾水，她们不是在说留宿的事情吗？怎么突然要去见长老？

　　...

　　仙梦宗的竹林中有一片极为宽阔平坦的土地，地上闪动着银白色的巨大符咒纹路，此阵便是神行法阵。而在幽深翠绿的掩映之下还藏着数道防御阵法，以防有人突袭。

　　仙梦宗的长老们就分批守在神行法阵旁，历练时间为一个月，所以他们也需要在此守上一个月。

　　看守法阵对他们来说，可以说是件很严肃又很无聊的事。他们只能一心二用，靠干点别的事来打发时间，比如喝茶、雕玉、看看又有哪些浑水摸鱼的弟子偷跑回来了，还有算卦。

　　然后等着别的长老来换岗。

　　茶月长老和长星长老恰好是同一批的，他们都觉得看守法阵无聊，长星长老干脆掏出火玉继续雕刻，茶月长老则是拿着龟甲开始演算预测未来之事。

　　茶月长老今年已经三十有四，但天生一副明丽青春的少女模样，看起来反而像个十五、六岁涉世未深，特别好骗的小姑娘。只不过她总爱冷着一张脸，表情毫无变化，成功地让外表的可爱减弱了几分。

　　她想着素灵玉前些日子的托付，又认真地推演了一遍，但还是无法触及到有关于天兽的未来，那就像是一片无尽的黑暗，她什么也看不见。

　　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得到机缘成功地破开这片黑暗，窥得其后的天机。只知道她答应了素灵玉的事情，就一定会尽力去做——只要天兽还没降世，那一切皆有可能。

　　或许是有机缘的呢？

　　迟到的机缘也叫机缘。

　　她又算了一算，仍是没窥探到那一个天机，倒是算出了点别的来。

　　然后她冷静地把龟甲铜钱都收了起来，面无表情地对在一旁雕玉的长星长老道："收起来，宗主要来了。"

　　长星长老雕刻的手顿了顿："你算到啦？"

　　茶月点了点头。

　　长星长老二话不说，立马收了起来，其他的长老也纷纷跟着收拾东西。

　　——样子，还是要做给宗主看的。

　　但没想到她们来的那么快，长星长老还没收完，身后就传来楼无花含笑的声音："长星长老在雕什么呢？"

　　茶月长老听见这个声音，蓦然一愣，缓慢地朝那个方向望了过去，放在膝盖上的两只手突然紧握成拳，整个人都陷入了高度紧张的状态。

　　第六十四章

　　茶月长老一听见楼无花的声音就开始进入紧张状态, 飞快地收回了视线, 僵着身子目视前方, 但又下意识竖起耳朵听楼无花和长星长老交谈。

　　长星长老镇定自若地把火玉收了起来："没什么没什么。"

　　楼无花笑了笑, 低声道："守阵无聊, 我懂。我们门派的长老们守阵是也会做别的，我理解他们，我相信灵玉也会理解你们的。"

　　素灵玉确实理解，也相信各位长老们心中都有分寸, 断不会因为分心做了其他的事情而忘了守阵之事, 故而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随他们去了。

　　长星长老岔开了话题："小无花怎么来啦？"

　　楼无花道："因为你们宗主盛情相邀我留宿，所以我来啦。"

　　长星长老："？"这话被曲娃娃听见了可不得了啊！

　　素灵玉的声音在后面冷冷地响起，严肃地纠正道："'盛情相邀'去掉，少说废话。"

　　长星长老愣了一下, 连忙回身一看, 果然看见了素灵玉和曲盼烟, 便立马和其他长老一齐站了起来, 恭恭敬敬地向她两行礼道："宗主, 宗主夫人。"

　　素灵玉感知到自己掌心里的另一只手忽然微微一紧, 不由轻声唤道："烟儿？"

　　曲盼烟用只有她两能听见的音量慢慢地道："看前辈们待我如此恭敬，还有些......不太习惯。"

　　她从前在苍南派是长老们的宝, 是被视为后生而宠爱着的，又哪料得到有一日会被一群长老恭恭敬敬地行礼喊"宗主夫人"？

　　素灵玉轻笑道："慢慢来，总会习惯的, 烟儿还要听一辈子呢。"

　　是啊，她还要听一辈子呢。曲盼烟回以嫣然一笑："嗯，我知道啦。"

　　素灵玉这便冲长老们颔首示意，长老们又向楼无花拱手道："楼掌教。"

　　楼无花面带温和笑意，不卑不亢地拱手回礼，也注意到了不敢看自己的茶月。

　　她以前来过仙梦宗好几回，宗门里的长老她都混了个脸熟，真正混熟的仅长星长老一个。所以她还是认得茶月长老的。

　　楼无花对于不太熟的人，态度就会很温和，唇口总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眼中的笑意永远无法蔓延到眼底，只保持着一种浮于表面的亲和。

　　她走到茶月长老身边去，弯着腰，离她更近了些，礼貌地道了一声："茶月长老好呀。"

　　茶月长老猛然把脑袋埋了下去，一改往日高冷面瘫的模样，磕磕巴巴地应了一声："楼......楼掌教也好......"

　　曲盼烟见茶月长老这般模样，也察觉出一点猫腻来，悄声问道："......茶月长老好像有些害羞？"

　　素灵玉淡淡地嗯了一声，开口道："楼无花，借一步说话。"

　　楼无花迈开小腿走了过来，笑眼弯弯地看着她："素大宗主又有什么事需要我效劳？"

　　"茶月长老的事，"素灵玉不搭理她的调笑，放低了声调，声音仅她三人能听到，"她想结识你。"

　　楼无花一点就通："噢，这就是你盛情相邀我留宿的理由？"

　　素灵玉目光一冷："少说废话。"

　　楼无花毫不在意地笑着取出描金黑扇，悠哉悠哉地扇着，玄色纱衣领口被扇风吹得轻轻起伏："倒也不是不行。"她停下扇风的动作，慢悠悠地拢起黑扇，"请她来吧，我和她单独一叙。"

　　免得她在此处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楼无花又回身看了一眼法阵，道："我就和她聊一会，不会耽搁她守阵的。"

　　素灵玉反而决定要换一位长老来替茶月长老守阵，因为她有伤在身不能亲自代替。她先开口将茶月长老喊了过来，让她陪着楼无花在仙梦宗转转。

　　茶月长老闻言一愣，而后回过神来，飞快地应了下来。眼睛却不敢看楼无花，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的翠竹，比了一个"请"的手势，道："楼掌教......请。"

　　楼无花点了点头，眼神瞥过素灵玉，笑着道了一句："灵玉啊，有伤在身就好好歇息吧，不要操心这么多事了，你还有个宗主夫人呢。"

　　楼无花是为了素灵玉好也是为了曲盼烟好，但素灵玉同样是为了曲盼烟才会顶着这一身伤亲自出马的。

　　素灵玉眼睛一转，没搭理她。

　　茶月长老和楼无花走后，素灵玉扫了一眼在场的长老们，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要点哪个天选之子，便把问题抛给了长老们："我需要一个长老来替茶月长老守阵，诸位可有推荐人选？"

　　曲盼烟便看见这些法术高强，平日里自持沉稳的长老们瞬间变得幼稚无比，七嘴八舌地开始卖队友，最后远在忘尘峰天虹长老当选，因为长老们说他自己说过最爱守阵这样的话。

　　在等天虹长老赶来的这段时间内，长老们都看到了素灵玉手上的绷带，心下不免担忧，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关心起来。

　　素灵玉安抚众人情绪，简要转述医阁主的话，让他们莫要担心，又看向长星长老，道："那块火玉若是雕好了就留着吧，等徒孙日后有所突破了再赠予她。"

　　突然听见"徒孙"二字从素灵玉嘴里出来，长星长老怔愣片刻，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正有此意。"

　　他早就有此打算。等着哪一天素灵玉承认岳晓梦的徒孙身份，且岳晓梦功法大有突破，他就把这块玉作为奖励送给她。

　　太师父亲自找来的可抵御寒气的火玉，再由师父精心雕刻加工，岳晓梦定然会很喜欢这份奖励。

　　刚换过岗的天虹长老接收到宗主召唤，莫名其妙赶到法阵，知道前因后果后，一脸懵逼地接下了任务，送走素灵玉和曲盼烟后，他立马痛心疾首地指着在场的长老们，愤愤然骂道："听你们放屁！！！"

　　傻子才会说最爱守阵这样的屁话！！！

　　这都什么害人的同僚啊？！

　　...

　　曲盼烟把素灵玉强行拉回了太灵峰，又是喝药又是打坐调息又是按着睡觉的。

　　她觉得楼无话说得对，素灵玉应该好好休息才是。她实在不该纵容素灵玉负伤在身还在帮她完成茶月长老的条件。

　　约莫是龄儿的治疗效果太好，让她太过高兴，一时忘了素灵玉并非痊愈只是已经不需要很长的时间去修养罢了。

　　素灵玉被曲盼烟温柔地摁在床榻之上，她也没有过多挣扎，倒是很配合曲盼烟的每一个动作，但嘴里仍是有些好笑地问道："烟儿想让我休息？"

　　曲盼烟将她发丛里的梅花玉簪拔下，水亮的乌发就如长瀑那般倾泻而下，柔顺的贴着她的后背，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慵懒清艳的气质。

　　曲盼烟将玉簪拢进掌心，睁着明亮的眼睛看她，反问道："灵玉姐姐难道不该休息？"

　　您虽然平时很神仙，但是终究是个人，受了伤还是得按照凡人基本法来乖乖休息好吗？

　　素灵玉实诚道："烟儿，我睡不着。"

　　本就毫无睡意，还强要她睡觉，她还真睡不着。

　　曲盼烟将簪子什么的都放到妆台上去，再走回床边，听见她说这话便眨了眨眼，叹了口气，躺到她身侧去，心疼地看着她道："可以不睡，但要好好休息。"

　　素灵玉躺着往里挪了挪，又伸出一只缠满了绷带的手勾住她的腰，正要将她往自己怀里揽，就被她先按住了手。

　　曲盼烟按着素灵玉的手，但不敢用力，自己主动地往素灵玉怀里挪去："灵玉姐姐手上有伤，不要用力，我自己动。"

　　素灵玉一贯喜欢她的主动，此时也是满眼温柔爱意地看着她靠近自己，然后轻轻地嗯了一声，五指悄然穿过她的指缝，十指相缠。

　　十指相缠不需要耗费多大的力气，轻轻一勾，曲盼烟就会心甘情愿地被她收入掌中。

　　曲盼烟感受着手心里纱布沙沙的触感，想起被覆盖在下面的伤口，心里十分难受心疼："灵玉姐姐疼不疼？"

　　那么多道伤口，或浅或深，一定很疼吧......

　　素灵玉看着小爱妻心疼自己的表情，唇口的笑意都柔了三分："不疼。"

　　曲盼烟半点都不愿意相信："......灵玉姐姐骗人。"

　　当然是骗人的。

　　对决之时，双方灵气就如一把把锋利的刀，迅疾又无情地刺破皮肉，人都是肉做的，怎么会不疼呢？

　　只是有人会选择掩盖，咬牙忍过去，忍多了便能习惯疼痛，素灵玉自然就是这样的人。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心有所爱，对方也同样疼她爱她，那她偶尔示示弱倒也没什么不好。

　　素灵玉将交缠的十指伸到曲盼烟唇边去，学着她说话，又像哄着她那般道："嗯，灵玉姐姐骗人的，很疼。烟儿亲亲灵玉姐姐，亲亲就不疼了。"

　　曲盼烟两只手如捧珍宝般地捧住素灵玉的手，从莹润的葱白指尖到缠满绷带的手心，她吻得小心翼翼，吻得深情且动情，最后不知道怎么的就搅乱了两个人的气息，挑起了满室旖旎。

　　她被亲得浑身酥麻，素灵玉放开她的时候，便看见她眼中雾蒙蒙的一片，带着几分迷离的欲念，面颊绯红，微微张着的红唇若有若无地泄出几声撩人的喘息。

　　好似有什么异样的情愫汹涌而来，让素灵玉心念一动，附在她耳边，声音沙哑低低地道："好想......"

　　"吃掉烟儿。"

　　第六十五章

　　"好想......吃掉烟儿。"

　　素灵玉直接抛出了这么一句话, 曲着手肘, 撑起身子,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曲盼烟, 眼眸里尽是撩人的欲望。

　　曲盼烟睁着迷蒙的一双眼回望着她, 心下诧异非常。

　　姐姐你开窍了？

　　姐姐你这个时候开窍了？！

　　曲盼烟别开目光，烟视媚行尽入素灵玉的眼中，好似一片可爱迷人的无边春色，无时无刻不在撩拨人的心湖, 然后荡漾出一圈又一圈满含温柔爱意的涟漪。

　　曲盼烟于她是致命的毒药, 一旦爱上就无药可解, 自甘沉沦其间，不问。而她之于曲盼烟，亦是如此。

　　每一眼，每一个从她唇齿间飘出来的字音, 都是曲盼烟无法抵抗的致命引诱。

　　尤其是她还用那沙哑诱人的低音在她耳边轻轻说想要吃了她......

　　曲盼烟简直想把自己的命都给她。

　　曲盼烟捂着自己的脸, 克制又羞涩无比地道："灵玉姐姐现在有伤在身, 等灵玉姐姐伤好之后......再吃吧。"

　　草, 好他娘的羞人！

　　素灵玉愣了一下, 后轻轻地笑了, 湿热的气息吹拂过曲盼烟的脖颈，还有些痒痒的。她含笑道："还要等这么久？现在不可以？"

　　曲盼烟："！！！"

　　姐姐你竟是如此的迫不及待吗！！！

　　好！不愧是你！做什么都讲究神仙速度神仙效率！

　　曲盼烟两只手还握着素灵玉缠满绷带的一只手, 她不无可惜地摩挲了一下，心叹：可惜了，不行。

　　元岐君真的是个毁人和谐家庭生活的万恶狗男人！！！

　　曲盼烟惋惜地道："不行, 灵玉姐姐还有伤在身呢，这种事，必须要伤好之后才行。"

　　素灵玉睫羽轻颤，没有明白吃她和受伤这二者之间的必然联系。她只是身上受了伤，嘴巴又没受伤。但是见她说的有板有眼的，也不由觉得好笑，支着脑袋斜躺在她身边，问道："烟儿愿意让灵玉姐姐吃？"

　　曲盼烟点了点头，又面色羞红地道："当然，灵玉姐姐想怎么吃都行。"

　　这可是道侣之间的义务啊！姐姐你伤好以后可千万别把我当什么正人君子，请你不要大意地吃吧！

　　素灵玉莞尔，在她额间落下一个深吻，声音里充满了疼爱："不吃了。"

　　曲盼烟："......？"

　　又听见素灵玉道："烟儿就一个，灵玉姐姐怎么会舍得吃呢。"

　　曲盼烟更加疑惑了："？？？"

　　别他娘是又错频了......吧？

　　曲盼烟怔怔地："......灵玉姐姐是想怎么吃我？"

　　不是酱酱然后酿酿吗？

　　素灵玉低下头，轻轻地咬住她红润的嘴唇，复又松开，道："这样吃。"

　　曲盼烟从这个简单的动作里醒悟过来，瞳孔微颤，震惊无比。

　　这个姐姐居然是真的想吃了她啊！

　　不是他娘的快乐和谐家庭生活啊！

　　素灵玉削葱般的指尖亲昵地点在她圆润的鼻尖，温声道："吃掉烟儿，烟儿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曲盼烟实在太可爱太迷人了，就连一眉一眼都在散发着勾人的魅力，如千万条看不见的线缠绕包围着素灵玉，让她的爱意和占有欲无休无止地生长起来。她想独占她，想把她藏起来，或是和自己融为一体，彻彻底底地拥有她。

　　素灵玉调笑道："烟儿怕不怕？"

　　曲盼烟没有回答她的话，目光停在床顶上的花上，兀自发起呆来。

　　听她说话走神，曲盼烟这还是头一遭。她无声一笑，倒不觉得气恼，宠爱地捏了捏她的鼻尖，问道："素夫人在发什么呆呢？"

　　曲盼烟张了张嘴，道："素夫人在想......怎么罚素宗主才好。"

　　她满心欢喜地以为这位姐姐终于开了窍，她们能走进生命大和谐。

　　结果这位姐姐就是单纯地想吃她！

　　曲盼烟又气又好笑，素宗主你这是不是稍微有点过分了呢？

　　她方才都在脑子里想好了，素灵玉还不开窍，她可就要奋起反压，先把素灵玉剥个干净，她就不信都到"坦诚相对"这一步了，素灵玉还能不开窍！

　　素灵玉静默地看着曲盼烟。

　　罚她？为什么？

　　但她现在却对这个"为什么"不感兴趣，反而格外想知道她这个素夫人还能怎么罚她这个素宗主。

　　素灵玉问道："嗯？那素夫人想好了吗？"怎么罚我？

　　曲盼烟点了一下脑袋："嗯，想好了。"

　　素灵玉双唇翕动："怎——"

　　话还没说完，眼前就闪过一道残影，曲盼烟忽然飞身而起，强势地跨坐到她身上去。顾念她身上有伤，曲盼烟跪跨着，不把一点重量放在她身上，然后摸向她腰上挽了结的腰带，动作坚定地要往外抽去。

　　恰在此时，窗外飞入一道无音书，迅疾地汇入曲盼烟的神识之海，蛮横无情地打断了她手上的动作。

　　曲盼烟目光一暗，反将素灵玉刚抽出一点的腰带给她重新系好，灰溜溜地从她身上爬了下去，紧接着又下了床去。

　　素灵玉全程都很镇静配合，眼中的好奇并不加以掩盖，她就是很感兴趣她的烟儿能怎么她。她的烟儿方才可是威风凛凛的，好似真的能怎么她那般。

　　可惜被一道无音书打断了。

　　"怎么了？"素灵玉问。

　　曲盼烟坐在床沿穿鞋："是掌教，她找我有事，让我过去一趟。"又道，"我不在，灵玉姐姐可要好好休息。"

　　不识趣的人原是楼无花。素灵玉眉尖蹙起一瞬，又平复下去，颔首道："嗯，去吧，我会好生休息的，烟儿不必挂心。"

　　曲盼烟把鞋穿好后，又两手和膝盖并用爬到她面前去，忽然撒起娇来："灵玉姐姐亲亲我。"

　　素灵玉缓缓一笑，嘴唇在她的双唇上点了一点，便毫不犹豫地离去了。

　　曲盼烟无辜地看着她："为什么只有一点点？"

　　素灵玉抬手摸着她的秀发："多了烟儿可就走不了了。"

　　曲盼烟闻言，面红耳赤地跑走了，留下素灵玉一个人无奈宠溺地摇了摇头。

　　她的素夫人，真的很容易脸红。

　　...

　　曲盼烟赶到莲心池凉亭时，茶月长老正坐在亭子里，低着个脑袋，双肩耸动，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珍珠那般一颗接着一颗地往下坠，但就是倔强地不愿意哭出声来。

　　楼无花无奈地坐在一边用黑扇给她扇风，好言好语哄着，都没能把她哄停。

　　曲盼烟："......"

　　今天他们掌教跟女孩子的眼泪怕是过不去了。

　　楼无花见曲盼烟来了，便如见到救世主那般高兴，忙招呼她过来："乖徒你来，快帮我安慰安慰你们的茶月长老。"

　　她最不会对付眼泪这种东西，茶月长老又是突然哭起来的，没个理由，哄都哄不住，她就只能搬救兵了。

　　她本想找素灵玉，想着她身为宗主能镇住茶月长老，但转念一想，她有伤在身，所以就找了乖徒曲盼烟。

　　乖徒这么聪明，又是宗主夫人，应该能帮茶月长老止住眼泪吧。

　　曲盼烟急忙走过来，尝试唤了几声茶月长老，但都得不到回复，茶月长老只管埋头掉泪。曲盼烟又看向楼无花，目露疑惑，楼无花忙道："乖徒莫要误会，掌教也不知道茶月长老为什么哭。"

　　她本和茶月长老在仙梦宗里逛得好好的，茶月长老对她仍是那个莫名紧张的态度，说话都不连顺。好在她耐心大，全程微笑面对，没有表现出半点气恼的样子。

　　路过莲心池时，她怕茶月长老走得累了，便提议歇一歇。两个人在亭子里落座，她本着结识新友的心打开了话题，哪知茶月长老连看都不敢看她，甚至话都搭不上三句，就开始莫名其妙地哭了起来。

　　曲盼烟："......"怎么听起来这么同情掌教呢？

　　曲盼烟看着楼无花，楼无花看着曲盼烟，两人干瞪着眼，谁也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安慰好。

　　忽然，曲盼烟脑海中灵光一现，她和楼无花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刻意抬高声调斥责道："掌教是坏人，竟然把茶月长老欺负哭了，我要回去给宗主告状，不准掌教再来仙梦宗了！"

　　楼无花陪着她演："这是误会呀乖徒，千万不要告诉灵玉，若是给灵玉知晓了，她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茶月长老动作一顿，连忙抬起头来，红着眼睛为楼无花辩解道："宗主夫人，不管楼掌教的事！"

　　"是我、是我自己忍不住......"

　　说罢，她又低下了脑袋。

　　曲盼烟半跪在她身前，虽然知道她已经三十多岁，但只要一看到这张充满着清纯灵动的少女面庞，就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把她划为同辈甚至后辈看待。曲盼烟姑且把自己当作前辈——宗主夫人的身份也比长老高。

　　她温声问道："茶月长老愿意告诉我为什么忍不住吗？"

　　茶月长老看了她一眼。她生得花容月貌，有着天人之姿，好看得令人惊艳难忘。

　　茶月长老是第一次这么近的看她，她从前以为自家宗主素灵玉已经足够好看，却不知道这个宗主夫人竟能比宗主还要好看。

　　这世上居然有人能生得如此绝色，实在是让人又妒又羡。

　　茶月长老缓了一下眼泪，回道："因为紧张。"

　　"我看见楼掌教便会紧张，过分紧张我就会......就会哭。"

　　楼无花突然看向曲盼烟，慈爱道："乖徒，你先出去一下，掌教有话想问茶月长老。"

　　茶月长老一听，立时抓紧了衣裙。曲盼烟点了点头，等她走出去后，楼无花才唤了一声："茶月长老。"

　　"恕我冒昧，你是不是喜欢我？"

　　第六十六章

　　"恕我冒昧, 你是不是喜欢我？"

　　楼无花问得非常直白, 茶月长老抓着衣裙的指骨顿时攥得更紧了些, 取代眼泪的是那悄悄攀上耳根子的桃红。

　　半晌, 楼无花才看见她慢慢地点了一下脑袋。

　　茶月确实喜欢她, 在很早之前，在楼无花还喜欢素灵玉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楼无花不像现在那样爱闭关修炼，她三不五时就要来仙梦宗见素灵玉，总找着各式各样的借口, 或有好酒或有好药。

　　结果想当然都是被素灵玉轰下太灵峰, 甚至轰出仙梦宗。

　　被轰下太灵峰后, 她也不急着回去，反折去找长星长老聊天。

　　茶月那段时间恰好有事请教长星长老，故而见到她的次数也不算少，但一直不如长星长老那般跟她亲近。哪怕坐在对面, 彼此之间的距离也很远。

　　在茶月的印象里, 楼无花这个人很有趣。她哪怕是被素灵玉无情地赶下太灵峰, 也能气定神闲, 毫不介意地笑着掸去衣上雪片, 然后和长星长老继续高高兴兴地喝酒畅聊。

　　一旦见她来请教长星长老, 楼无花就会很识相地收声，默默地把时间都交给他们, 转头去喂鹿喂鹤不做叨扰，偶尔还能帮她解决一下问题。

　　可就是这样，她们的关系仍旧没有更近一步。

　　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茶月对她偷偷动了心。

　　她还记得那一日，楼无花又带了好酒来，照旧被素灵玉拒之门外，又照旧来找长星长老喝酒畅聊。

　　楼无花看见她的时候，轻轻地抬了一下白瓷玉酒杯，眼底眸光流转，唇口的笑意就像被手里醇香的清酒熏染过一样，令人迷醉。

　　楼无花轻声笑着问了一句："茶月长老来啦，喝酒不喝酒呀？"

　　刹那之间，茶月方寸大乱，心脏狂跳，前所未有的紧张起来，甚至忘了自己来做什么，转头落荒而逃。

　　自那之后，她就很少看见楼无花了......

　　她一直没有勇气去面对楼无花，直到那一日素灵玉为了曲盼烟来请她帮忙，她才决定鼓起勇气见楼无花。

　　至少......要当上她的朋友。

　　哪知真正见到她时却连句话都说不好，连小时候见到人就会紧张得掉泪的毛病都出来了——甚至还被她看穿了心思。

　　茶月情绪低落地低着头，楼无花站着看她，忽然问道："我好看吗？"

　　茶月一愣，道："好看。"很好看很好看。

　　楼无花面容妍丽，天生一对勾人的丹凤眼，美中又带着一抹恣意洒脱，还有几分撩人的邪气。

　　茶月想，若她愿意，就没有她勾不到的人——除了清傲的素灵玉。

　　她们两个真的很神奇......

　　楼无花得到答案后，突然伸出手抵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轻轻地托了起来。

　　茶月看见她眼中的眸光闪动着，一如当日那般明亮动人。

　　楼无花轻笑道："既然好看，茶月长老不抬头多看几眼？"

　　茶月忽然和她对视，呼吸一窒，脸上"腾"地一下又红了起来，整个人又开始进入高度紧张的状态，眼角再一次不争气地凝出泪花。

　　在楼无花的眼中，茶月现在就像一朵盈满晨露的娇花，漂亮又脆弱。

　　不擅长对付眼泪的楼无花干脆屈指挑去她的泪花，道："见到喜欢的人应该感到高兴不是吗？"

　　茶月睫毛颤动着，轻轻地、愧疚地道："......对不起。"

　　"我会努力改正的。"

　　就像个乖巧懂事又招人疼的花季少女。

　　楼无花心想：还挺可爱。

　　"好，来拉钩。"楼无花朝她伸出拇指，似哄似笑地道，"如果做不到，可就不准你喜欢我了哦。"

　　茶月怔然，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楼掌教是、是不介意吗？"

　　楼无花含笑道："美人的眼泪如此珍贵，茶月长老都舍得为我哭，我还介意什么？"

　　从前那么冷冰冰的一个长老，一喜欢她就哭，还挺......挺奇怪有趣的？

　　等她不用再对付茶月的眼泪了，她再开始考虑茶月的喜欢。这么可爱的一个小......长老，她一定会慎重对待的。

　　茶月立时眉开眼笑地勾住她的拇指，坚定地道："楼掌教放心，我一定会做到的！"

　　她也暗暗下定决心，为了感谢宗主搭桥，她一定要帮宗主夫人窥得天机！

　　楼无花的事情解决的很快，曲盼烟就是来帮忙止个眼泪的。茶月长老不仅止住了眼泪，还跟楼无花拉起了勾。

　　曲盼烟觉得这里没有自己什么事了，便先告辞离去了。

　　...

　　暮色四合，门外响起两声轻轻的敲门声，康从霜正要下床去开，龄儿立马站起身来抢在她前面："我去。"

　　然后就像是生怕她会下床亲自开门那般，飞快地跑到门口将门打开了去。

　　曲盼烟第一眼就看见了龄儿，便问道："康二小姐可在？"

　　听见熟悉的声音，康从霜出声道："宗主夫人请进。"

　　曲盼烟这便走了进来，看见她正翻开被子要下床来，料定她又要周全礼数，赶忙出声制止了："不许动，躺好。"

　　康从霜动作一顿，顺从地躺了回去。曲盼烟满意地颔首，来到床边关切地问道："你感觉如何？可有比以往好些？"

　　康从霜靠着床栏，摇了摇头："没有。"

　　除了发病的时候没以前那么痛苦，甚至还能睡着以外，她的身体状况不但没好，反而更加严重起来。

　　龄儿关上门后走了过来，站在一旁担忧地看着康从霜，道："阿霜，刚刚，又病了。"

　　"刚刚？"曲盼烟面色不由凝重。现在康从霜的病都频繁到一天之内就要来上两回了吗？

　　老天爷是真的急于收走她的命啊......

　　康从霜见她表情沉重，反而柔声笑开了，出声宽慰道："天命所归，宗主夫人也不必为我感到忧心。"她的笑容里隐隐带着些苍凉，"不过一死，还有我康氏诸多弟子陪伴同行，九泉之下，也不会孤独寂寥，挺好的。"

　　龄儿情绪激动地道："不会死的！"

　　"阿霜，不会死的！我和她，一定会治好阿霜的！"

　　曲盼烟也附和道："嗯，会治好的。我去帮阿霜把阿依朵抓过来，让她用天火给阿霜治病。她要不肯，那就抢了她的天火，让阿霜代替她成为圣子。"

　　龄儿很认真地望着她，似乎在考量些什么。

　　康从霜回望曲盼烟，彼此都看见了对方眼中逐渐蔓延出来的笑意："若有此机会，我很乐意为天火族效劳。"

　　康从霜是宗门里的二师姐，不仅会给弟子们解惑，偶尔还会帮他们改正不良品行，以免酿成大错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抑或败坏宗门名声。

　　阿依朵是康从霜见过不论是性格还是行为举止都是最为恶劣的师妹，且极为不服管，甚至还想要别人来服从她。

　　如她这般顽劣如石，目中无人的人，只有夺去她狂妄的资本，才能让她得到教训，学会与人平等。

　　她早晚会明白，没有了天火，她什么也不是。

　　曲盼烟也冲她一笑。

　　在想给阿依朵添堵的道路上，永远不会缺人。

　　康从霜收敛了玩闹的笑容，转动了一下脑袋，看向龄儿，突然叹了一口气，道："龄儿姑娘，希望你的角能尽快脱掉。"尽快在她还活着的时候脱掉。

　　龄儿目前还是一条小小龙，只有脱掉现在的角，长出新的角才能说明她长大了。而脱角之前，他们龙族都要经历或长或短的疼痛期，如若没有命定之人来帮忙止痛，那将会非常难熬。

　　龄儿不禁摸了摸头上的纱巾。她现在的角很丑很小，所以戴个纱巾就能勉强蒙混过关。只要她脱去现在的角，就会长出非常漂亮的新角来，并且可以嫁给康从霜——她的命定之人。

　　龄儿隔着纱布摸着自己的角道："角角，脱掉，就可以，嫁给阿霜。"

　　康从霜和曲盼烟面色齐齐一变，前者严肃后者吃惊。

　　康从霜肃容道："不可以！"

　　龄儿蓦然一愣，歪了歪脑袋，问道："为什么？"

　　康从霜道："没有为什么。"

　　龄儿一脸认真地道："可是，父王母后就是这么说的呀。龄儿要嫁给，让角角不疼的人。"

　　父王母后？

　　曲盼烟惊了：这还是个小公主！

　　康从霜："......"

　　她实在没料到，这些东西全是龄儿的父王母后教的。他们龙族究竟都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传统！

　　康从霜调整了一下心气，平和对龄儿道："你要嫁给你喜欢的人，能让你一辈子都开开心心的人，明白了吗？"

　　龄儿又认真地看着她道："我喜欢阿霜，我想要嫁给阿霜。"

　　康从霜对她的"喜欢"并不加以深思，她天真懵懂，很多基本的东西都还没学会，又怎么会明白最为复杂的情感是怎么样的？

　　康从霜只能用最浅显易懂的话去拒绝她："我不能让你开心，也无法陪伴你一辈子。"

　　她绝不是她的良人，也不是任何人的良配，和她在一起只会被辜负，被独留在这世上。

　　"会的。"龄儿摇了摇头，趴在床边，握住她的手，目光坚定地望着她，"阿霜一定可以陪我一辈子的。"

　　康从霜抽回了自己的手，不再去看她。

　　她期盼过爱情，又很快地抛却了。因为病火，她注定无法与所爱厮守一生，所以她放弃了，连短暂地拥有一瞬也不想得到。

　　她害怕——害怕感情这种东西一旦沾染了，一瞬便会贪婪地延伸成一生，再难自拔。

　　龄儿还年少，前方还有更多更好的风景在等着她，没必要在她这棵时日无多的枯树这停留不前。

　　龄儿掌中一空，见她毫不留情地别开了目光，又木木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抓住她的被角，目光哀哀地望着她。

　　康从霜却是看也不看，直接拂开了她的手，又道："龄儿姑娘，请你出去吧。"

　　龄儿不愿意，正要低声哀求，又听见康从霜道："你再不出去，我就要生气了。"

　　龄儿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曲盼烟看着龄儿落寞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不由一叹，问道："你如何认识她的？"

　　"捡到的。"康从霜两眼望着虚无的空气，"调查那些村子的时候，我听见有人在哭，然后就看见了她。"

　　康从霜听见了她的哭声，循着这无助痛苦的声音找到了她。瘦弱的少女紧紧地抱着自己缩坐在墙角之下，嘴里不断地发出让人听了就忍不住感到心痛的哭声。

　　康从霜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温柔地问道："这位姑娘，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龄儿指着头上的纱巾哭着说疼，她便抬手释放木灵力试图为她缓解疼痛，万万没想到她的木灵力真的能帮她止疼。

　　渐渐地，龄儿的哭声便弱了下来，最后睁着一双琥珀般晶莹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傻愣愣地望着她。

　　等痛感全无之后，龄儿才收回视线，摸着纱巾，对她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你，角角，不疼了......"

　　之后龄儿就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们——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也跟她表明过自己的身份，对她已经是百分百的信任了。

　　曲盼烟听完之后，没发表什么意见看法，只是站起身来拍了拍她的手，叮嘱道："好好休息，多余的事别去想了。"

　　"我会尽力治好你的。"

　　康从霜抬起眼皮看她："你——"

　　曲盼烟打断了她的话："不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曲氏。"

　　要是真让阿依朵这个哈批成了圣子，那曲氏不得完蛋？

　　康从霜听她的口气不像是开玩笑，便正色道："那你要当心，可不许出什么事。你还有宗主，还有姐姐和哥哥，你千万不能出事，知道了吗？"

　　曲盼烟笑了笑，拐开了话题，问道："那如果你真的被治好了，你会不会考虑接受龄儿姑娘？"

　　康从霜闻言一愣，她思虑了一会，才给出答复："会。"

　　如果她能像一个正常的人一样活着，她自然会去尝试更多的、她从前不敢奢望的东西。

　　门口突然探出半个脑袋，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们："我听到了。"

　　龄儿小心翼翼地趴在门上，口气肯定地道："一定，会治好的！"

　　她一定可以嫁给阿霜的！

　　康从霜慌忙别开了头，曲盼烟莞尔一笑，让她好生休养，然后就走了出去关上了门，带着龄儿去找岳晓梦。

　　既然康从霜还不愿意接受龄儿，也就没必要强迫她给她添堵，先让龄儿暂时和岳晓梦住好了。

　　龄儿拉着她的衣角，跟在她的身后，道："你一定，要带上我。"

　　曲盼烟侧头看她："嗯？"

　　龄儿抬起头："阿依朵，你不是说，要抓她来给阿霜治病吗？一定，要带上我。"

　　曲盼烟微微一笑，小姑娘记忆力还挺好。她回道："好，一定会带上你的。"

　　龄儿又问："那，什么时候去？"

　　曲盼烟直言道："不知道。"

　　龄儿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曲盼烟停下脚步，跟她解释道："阿依朵在等一只天兽，要天兽出现她才会出现。但是天兽是天上的神兽，所以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出现，又会在哪里出现。"

　　龄儿道："那怎么办？"

　　曲盼烟道："等机缘。"

　　"机缘？"龄儿不解。

　　曲盼烟点了点头，讲话尽量通俗易懂："嗯，机缘就是嗯......一种运气，只要有了这种运气，就会有一个很厉害的长老帮我们预测出天兽在哪里降世。"

　　龄儿问："很厉害的长老，是谁？"

　　曲盼烟道："探月峰的茶月长老。"

　　龄儿若有所思，似乎是听懂了，又想着，一会再问问父王母后吧，或许他们有这种"运气"呢？

　　...

　　曲盼烟回到太灵峰时，天幕上已经挂起了璀璨的星辰，素灵玉正斜靠在床上看书，见她回来了便放下书，下了床来，问道："怎么回来的这么慢？"

　　曲盼烟便把事情一五一十全给她交代了，包括把龄儿安排在岳晓梦那里的事。

　　素灵玉把她搂入怀中，只道："宗主夫人自有定夺。"

　　曲盼烟笑了笑，问道："灵玉姐姐喝药了吗？"

　　素灵玉点头。

　　曲盼烟见她只穿着一身干净素白的亵衣，略是惊讶地问道："灵玉姐姐沐浴过了？"

　　素灵玉道："擦了个身子。"想了想，又补充道，"是灵奴伺候，我没有动手。"

　　草，错失一个帮姐姐洗澡的机会！

　　曲盼烟故作不乐："素宗主，关于你身子的事情，以后请交给素夫人来。"

　　素灵玉含笑点头，曲盼烟这才展开笑颜，轻轻地环住她的腰："我先去沐浴，然后再帮灵玉姐姐换药。换完药就睡吧，不要太过劳累，对伤口不好。"

　　素灵玉亲了亲她的面颊："好。"

　　...

　　夜半时分，皎月入云，夜幕沉沉，晚风冷如寒冰。

　　层层叠叠的云海里，突然显化出两道人影，他们居高临下，遥遥望着探月峰峰顶茶月长老那灯火通明的屋子。

　　月光倏然洒向天地，将其中一个人额头上的那对漂亮的龙角映照得光耀烁烁，如同缀满星辰。

　　第六十七章

　　月色下, 云海中, 清晖云衣, 长身鹤立, 男子微微一动, 额上双角华光溢彩，周身仙气缭绕。

　　"探月峰。"气度雍容华贵的男子慢悠悠地开了口，"是这吗？"

　　身旁怀抱一卷书的清秀男子，躬身应道："确然是此地。"他顿了一顿, 又道, "真君可需要属下再向龄儿公主确认一遍？"

　　龄儿公主是先向西海龙王说的此事, 西海龙王又因要坐镇西海且没有感知到天意，无法送出这个机缘，才转而向在上天庭的二儿子皓墟真君转述此事。

　　皓墟真君知晓此事后，微微一笑, 心中豁然开朗——难怪他这些日子总是贪眠, 而且还会梦到一只天火神兽降世的场景, 原来是为了家中小妹。

　　皓墟真君淡淡地觑了下属一眼, 复又收回视线, 不咸不淡地道："现下三更, 龄儿那么乖，肯定都睡了, 不要去打扰她。"

　　"父王总不会说的是错的，况且......"修长如玉的五指从飘逸如风的云袖中悄然探出，只见一片熠熠星辉从他的掌中落下, 随着夜风轻飘飘地飞进了灯火通明的屋子里去。他眼中带着几丝玩味，轻轻地道，"机缘，讲究的就是缘啊。"

　　他既然能送出去这个机缘，那就说明对方注定会得到这个天机。不论以什么样的方式，兜兜转转还是会回到对方手里的。

　　皓墟慢慢地收回了手："往后造化，还得看他们自己的了。"

　　机缘仅仅是机缘，并不代表着可以扭转乾坤，改变结果。大多数的机缘更像一个残忍的刽子手，让有缘者提前预知，满心欢喜地以为能改变未来，结果临到那日，却只有向天数低头认命的份。

　　皓墟是神仙，只能帮自家妹妹到这一步，往下的事他不可以再过多干涉，否则会害他自己、龄儿和她身边的那些修士都遭受天谴。

　　他看着底下亮堂堂的房屋，沉默了一会，又忽然问道："你查过龄儿的命定之人了吗？"

　　他记得父王是说了龄儿已经找到了命定之人，还说了这个机缘跟龄儿的命定之人有着紧密的联系，让他能帮则帮，不能帮——不行，削尖了脑袋也得帮！

　　下属道："回真君的话，属下已经查过了。龄儿公主的命定之人出身世家，品行正直自律，面容秀雅，气质清丽，修炼刻苦努力，确然是一个良配，美中不足的是......她是女儿身。"

　　皓墟沉默了片刻："......"

　　下属平静地等待着，不论皓墟是什么反应，他都习惯性地先在心中想出各种情况的应对之策，以作回复，不让真君为这些事感到头疼。

　　半晌，皓墟挥动云袖，袖中落下莹莹光芒，漫不经心地道："不就是个女儿身，横竖都还是个人。我们还长角呢。"

　　比起来，他们的身份对凡人来说还更加特殊呢。

　　皓墟转过身去："回吧，日后得空了再去看龄儿。"

　　下属微微一笑，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是。"

　　...

　　晨光熹微，带着一声声清脆的鸟鸣，穿过半掩的窗台，温柔地落在了屋内，也落在曲盼烟的脚边。

　　床幔垂落，遮掩着仍在睡梦中的素灵玉。素灵玉难得起得比曲盼烟晚，曲盼烟想着约莫是与元岐君那一战耗去素灵玉诸多心力，让她疲惫不堪，故而睡眠时间也就不自觉地长了些。

　　素灵玉愿意睡得久点，曲盼烟也高兴，她轻手轻脚地起了身，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缓神，素白柔软的亵衣松松垮垮地挂在她的身上，晨光如水躺在她的脚边，空气中都充满了宁静美好的气息。

　　生活要能一直如此就好了，毕竟......平平淡淡才是真嘛。

　　曲盼烟缓过神来就要去梳洗，然后去吩咐灵奴们为素灵玉准备药和早膳。她料定，这位神仙姐姐就算愿意睡得久，也不会睡太久。

　　早做准备总是好的。

　　衣料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腰被人从后头环住，一股温热的气息吹过她的耳垂，耳边落下身后人慵懒沙哑的声音："怎么起这么早？"

　　素灵玉将下巴搁在她肩上，手又忍不住去纠缠着她的五指，闭着眼睛闻着她身上的清香："不多睡会？"

　　"这句话应该我问灵玉姐姐，怎么不多睡一会呀？"曲盼烟轻声道，"灵玉姐姐再睡一会好不好？等一会早膳做好了，我再叫你起来。"

　　素灵玉含糊地应了一声，身子动了动，曲盼烟肩上的亵衣便随着她的动作缓缓滑落，露出一片雪白诱人的香肩。她半睁着眼睛，望着曲盼烟的肩膀，过了一会突然张嘴在上面咬了一口。

　　曲盼烟：！！！

　　这个姐姐怎么老是爱咬人的！

　　曲盼烟突然浑身一颤，下巴微扬，露出一截秀美的玉颈，腰也不自觉地挺直了。

　　这个姐姐怎么老是咬完就舔！！！

　　素灵玉松开口，便看见那嫩滑如凝脂的肩膀上绽开了浅浅的一点红色，看起来格外显眼，也格外动人。她的眼中多了点笑意，在那点浅红上又亲了亲，道："烟儿，红了。"

　　明明没用力咬。

　　曲盼烟都被气笑了。

　　这位神仙你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

　　请不要仗着自己有伤就开始肆无忌惮、毫无意识地乱撩！

　　曲盼烟被她圈在怀中，好笑地道："被灵玉姐姐咬了肯定会红呀。"

　　素灵玉无辜道："我没用力。"

　　曲盼烟道："那也是咬了。"

　　素灵玉干脆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忽然问了一句："烟儿昨天想怎么惩罚我？"

　　曲盼烟怔然，很快回过神来道："等灵玉姐姐伤好了，我一定补上。"她想了一想，加重了一下语气，"一定！"

　　不补我不是人！！！

　　素灵玉轻轻地笑了，在她耳边发出一声撩人的气音，低声应道："嗯，那我快些好。"

　　她对于曲盼烟会怎么罚她仍旧是充满了兴趣的。

　　曲盼烟决定不能再沉溺于她的温柔乡了，她还要吃早膳然后喝药换药呢！曲盼烟毅然决然地抽身出来，然后回身把她按回柔软舒服的被窝里，撑跪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那就请素宗主再休息一会，等用完早膳就乖乖吃药换药啦。"

　　素灵玉说了声好，然后直勾勾地看着她。她的衣带并没有系得很紧，低下身时，便可见那两片丰满的雪白，盛开其上的粉樱随着她的动作若隐若现，好不勾人。

　　素灵玉突然伸出手捏住那两根在半空中荡荡悠悠的衣带，长指一动，把它们系得更紧了："穿好衣服。"

　　曲盼烟只觉得胸口扫过一阵凉风，衣服贴在皮肤上，不由疑惑地问了一句："我为什么要在我的道侣面前好好穿衣服？"

　　素灵玉握着她衣带的手僵了一下，灵魂似乎被她这个问题击中了，沉默了片刻后，手指往外扯动，又让她的亵衣垮了回去。

　　她的确没必要在她面前好好穿衣服，道侣之间应当坦诚相待，不论是心还是身。

　　曲盼烟被她这一紧一松的行为逗笑，忍不住低下脑袋在她红润如朱丹的唇上连亲好几下，强压着内心的澎湃，哑声道："灵玉姐姐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然后才起身去做准备。

　　曲盼烟刚照顾完素灵玉，灵奴就来向她禀告龄儿托他们给她带了一句话："禀宗主夫人，龄儿姑娘的兄长说：'耐心等待，机缘自会显现。'"

　　曲盼烟立时眉开眼笑，又惊又喜，简直想冲下太灵峰去感谢康从霜捡到龄儿这么个大宝贝。

　　不仅是位公主，家里的后台居然还硬到能让她摸机缘窥天机！

　　曲盼烟心中顿时灌满了希望，只要茶月长老能算出这个天机，她自有千百个办法搅和阿依朵的融合！

　　...

　　素灵玉的伤调养了一段时日，在曲盼烟无微不至地呵护下，差不多就要痊愈。而且有医阁主精心调配的药草，伤口也不会留下难看的疤痕，皮肤依旧光洁如瓷。

　　曲盼烟两头兼顾，一边照顾素灵玉一边往探月峰跑，等着茶月长老的消息。

　　素灵玉彻底痊愈后的第三天早晨，茶月长老急忙赶到太灵峰找到曲盼烟，冰冷冷的面容上带着一丝兴奋："宗主夫人，我算到了！"

　　曲盼烟双目一定，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来了，机缘显现了！

　　茶月长老紧紧攥着手中的龟甲："就在西北凰元山！"

　　曲盼烟屏住呼吸，因为太过紧张导致声音都跟着颤抖起来："什么时候？"

　　茶月长老笃定道："今日，就在今日！"

　　曲盼烟瞳孔倏然张大了，万万没想到这机缘来得竟如斯紧迫。

　　她几乎是想也不想就朝天关挥去一道无音书。曲暮秋身为曲氏家主，她最该知道此事。

　　曲盼烟又一把扣住茶月长老的手腕："辛苦茶月长老，但事态急迫，就请茶月长老代我向宗主转告了，我先行一步！"

　　说罢，衣袂飘动，一道光从茶月长老的眼前闪过。

　　康从霜正在带弟子早课，龄儿躲在不远处悄咪咪地看着她，突然有一道光从他们的头顶上掠过，一个俊丽无双的人出现在众人面前——出现在龄儿面前。

　　曲盼烟朝她伸出手，眼里盈满了璀璨的光。

　　"来，我带你去抓阿依朵。"

　　第六十八章

　　天色湛清, 骄阳当空, 巍巍雄壮的凰元山无声沐浴在金灿灿的日光里, 整座山都在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如披圣洁的光明羽衣。

　　曲盼烟和龄儿远远地便停了下来, 隐去身形观察凰元山的情况。山上山下皆有柳氏护卫绕山而守，戒备森严，杀气冲天，叫人轻易不敢冒进, 而且他们还在凰元山外施下一层浅淡的银色光圈。

　　曲盼烟认得这种圈子, 没什么大的防御能力, 只能用来做预警，只要有人擅自闯入触碰到光圈，光圈便会立马变成夺目刺眼的红色，就像报警器那样开始疯狂报警, 让整座山的人都知道有人闯进来了。

　　除非打碎这个光圈, 否则她们无法做到悄无声息地进入凰元山。

　　曲盼烟目光沉沉, 一言不发地看着远处魁梧壮实的柳氏护卫。

　　不可能的, 硬闯只会招来更多的敌人, 让自己陷入更加危险的困境中。

　　龄儿悄声问道："怎么, 进去？"

　　曲盼烟沉吟片刻，道："再容我想想。"

　　她需要有人来帮她们打碎这层光圈并引开柳氏护卫的注意力, 可现在叫人就怕来不及了——她不知道天兽是否已经降世，阿依朵是否已经完成融合。

　　一切都是个未知数，让她的情绪有点焦躁烦闷。

　　刹那间, 霜雪纷飞，寒气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方圆百里的草木瞬化成冰，在耀目的日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芒。

　　还不待曲盼烟和龄儿反应过来，接着又有数道狠厉如风气势浑厚的剑气刺破虚空，汹涌而至，直逼凰元山。

　　曲盼烟只见当中折射出一道夺目逼人的剑光，下一刻凰元山周围的光圈便猝不及防地碎成纷纷扬扬的晶片。

　　完成任务的千霜剑在半空中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又折了回去，一只秀窄修长，五指纤纤的手稳稳地握住了剑柄。

　　素灵玉长身玉立，衣袂翩然，清傲地站在坚硬晶亮的寒冰上，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握着剑柄，精致的眉眼间满是冰冷的寒气，气势沉稳如雄伟山岳不可撼动。

　　把守在山下的护卫立马摆阵以待，打头的扬声一喝："你是何人！"

　　素灵玉面不改色，将手中的剑柄轻轻一转，周身倏然爆发出一股强大逼人的寒气，气震八方山河，并不接话。

　　曲盼烟听见素灵玉的声音，在她心里轻轻地道："去吧，此处有我，万事小心。"

　　曲盼烟心下一暖，连忙抓紧时机，带着龄儿飞身而起，直入凰元山。

　　因为凰元山中仍有许多护卫，龄儿隐去身形的时间又坚持不了太久，所以二人观察着护卫数量的规律，猜测阿依朵在山顶之上，一路躲躲藏藏直往上走。

　　期间龄儿还不忘在草丛林，树枝上给她抓来各式各样的山兽，眨巴着大眼睛期待地问她："是不是，天兽？"

　　曲盼烟看着那些明显是普通的蛇啊虎啊鸟啊的，有些无奈地笑了："不是。"

　　而且如果是的话，阿依朵不可能会不知道吧。

　　龄儿哦了一声，听不出来是什么情绪，但又突然从背后掏出一只全身毛茸茸黑乎乎，两只红眼睛大又圆，但却分不出来是猫是虎还是别的什么的幼崽，拎到她面前问："那它，像吗？"

　　全身浑黑的幼兽和龄儿一起眨巴着雪亮亮的大眼睛看着她，眼中充满了无限的好奇，好像也很期待她接下来会说的话。

　　曲盼烟不知道她又是在哪个树丛里捡到的，无奈一笑，又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地下的落叶被踩得发出一声声的清脆响动，她便将龄儿和幼兽一起抱着，飞上旁边粗壮的大树上，借着茂密交错的枝叶遮掩身形。

　　曲盼烟抬起一指抵在唇口，降低了音量道："嘘，不要出声。"

　　龄儿乖乖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幼兽也有模有样地跟着学抬起两爪捂着自己的小嘴巴。

　　曲盼烟凝神静气，全神贯注地看着下面的人，却发现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喊打喊杀的暴躁少女阿依朵！

　　还有巴图巫衣和柳逸之。

　　曲盼烟凝目，巫衣两手之间捧护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球形玻璃珠，玻璃珠中悠悠飘荡地一团火——一团白色的、纯净无暇的火。

　　火焰的颜色有很多种，火系修士们的火焰颜色都未必相同，但可以肯定的是，修真界里绝无一人的火焰是白色的。

　　除了那隐居世外，不为人知的天火族。

　　曲盼烟想，这一定就是天火了。

　　阿依朵笑容张狂，走路都趾高气昂地："终于来了，赶紧融合吧，我还要去杀了那个洗碗的，让素灵玉给我认错呢！"

　　洗碗工本人曲盼烟站在树上一阵无语："......"

　　这么久了还没忘，您老也是真能记仇。

　　另外，灵玉姐姐为什么要给你这个哈批认错？

　　麻烦你这个哈批先给全仙梦宗认个错吧！

　　柳逸之反应倒是颇为平静："嗯，请去，柳氏会为你做好保护措施，不让你的融合过程受到打扰。"

　　阿依朵嗤笑一声："有巴图巫衣在，我怕什么？"

　　巴图和巫衣金黄色的瞳孔动了动，两人默契地看了阿依朵一眼，而后又收回视线，仍旧沉默无言，一来一往不过转瞬之间。

　　柳逸之心细，注意到他二人细微的变化，唯独阿依朵心宽丝毫不察。柳逸之垂下眼脸，心思不明。

　　他整理好表情，抬头道："天兽将至，事不宜迟，请。"

　　曲盼烟愣了一下，看来这小幼兽并不是天兽，真正地天兽还没降临。事态急迫，她指着阿依朵，小声地对阿依朵道："阿依朵。"

　　龄儿点了点头，目光死死地汇聚在阿依朵的身上，幼兽也跟着好奇地看了过去。曲盼烟将她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又指着巫衣手里的天火道："那个，也要抢。"

　　那才是救康从霜和曲氏的关键。

　　龄儿又跟着幼兽一起望了过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幼兽放开捂住嘴的小爪子，突然兴奋不已地奶声奶气地嗷了一声。

　　曲盼烟下意识将幼兽按入怀中阻止它继续出声，但已经来不及了，底下四人已经将目光聚焦在她们的身上，或打量或怨毒或警惕。

　　柳逸之没想到曲氏来的第一个人会是曲盼烟，他本以为会是当家作主的曲暮秋。

　　身旁的阿依朵忽然扬手一指，又兴奋又激动地高声喊道："臭洗碗的！你居然敢送上门！"

　　柳逸之愣了一下，难以置信的目光顺着阿依朵的指尖向上看去，准确无误的落在了曲盼烟的身上——曲三小姐......是那个洗碗的？！

　　曲盼烟怀里抱着幼崽，牵着龄儿的手轻飘飘地跃下树枝，光明正大地站在他们面前。既然藏不住，那就不要藏了。

　　曲盼烟朝阿依朵笑了笑，镇定地道："嗯，我千里迢迢赶来庆贺天火族圣子降生，不可以吗？"

　　阿依朵贯不喜欢曲盼烟这个人，是向她认错示好也不会喜欢的那种。别说千里，曲盼烟哪怕是万里迢迢赶来的，她也只会嗤之以鼻，并且气焰更加嚣张："你以为什么人都能给本圣子庆贺？你不过是个身份低贱的洗碗的，凭什么给本圣子庆贺？"

　　龄儿困惑地眨了眨眼睛，轻声问道："宗主夫人也要自己洗碗吗？"

　　曲盼烟朝她一笑，轻声回复："要啊。"

　　她又看向阿依朵，不赞同地笑道："欸，人人平等，洗碗的怎么就低贱了？"

　　阿依朵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平等？她可是尊贵的天火族圣子，凭什么要跟那些贱民平起平坐？他们配吗？！

　　这分明是在玷污她尊贵的身份！

　　"下贱的人，"阿依朵指着曲盼烟厉声道，"不配跟本圣子平起平坐！"

　　"你既然敢送上门来，那就做好死的觉悟！"

　　"你不是要庆贺吗？好啊！就拿你的命来为本圣子庆贺！！！"

　　只见阿依朵扬起手，掌心向上，巫衣手中的天火便主动飞出玻璃球这个保护罩，慢悠悠地落进阿依朵的掌心里。

　　曲盼烟眼中闪过一丝惊愕，而后又被平静掩盖下去。她没想过阿依朵会用天火来对付她，如果是这样，她根本就不用还手，等着死就好了。

　　不过，阿依朵居然愿意用天火对付她，那......

　　龄儿见曲盼烟毫无还手之意，害怕她真的想送死，立马挡在她身前，双眸绽放出诡秘的幽蓝光芒狠狠地盯着阿依朵，手背上幽蓝色的鳞片时隐时现："不可以！"

　　曲盼烟看见她手背上若隐若现的龙鳞，想起前些日子里曾问过她的身份。她的身份是西海龙王的小公主，后台是整个西海龙族，又有一个在上天庭当真君的亲哥，身份背景可谓铁板，谁踢一脚都会喊痛。

　　曲盼烟忽然有了一丝的安心，有这么个神仙铁板挡在自己面前，想死也很难啊。

　　阿依朵愣了一下，继而表情阴狠地道："你又是哪里来的东西！给本圣子滚一边去！不然就连你一起杀！"

　　曲盼烟扬眉，提醒了一句："她不是你想动就能动的。"

　　西海龙族天生神体，天火族就一个圣子是与神沾边，还得是融合天火之后的。这两方要是打起来，谁强谁弱一眼便知。

　　当然，如果阿依朵打算以一己之力单挑整个西海龙族，做个战绩辉煌的天火族圣子，那当她没说过。

　　阿依朵道："动不得？可笑！这天底下就没有本圣子动不了的东西！"

　　曲盼烟怀中的幼崽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忽然窜上她的肩头，嗷嗷地冲阿依朵叫着。巴图和巫衣那两双无情无欲的眼望了过来，表情都不带变一下又收回了视线。

　　巫衣出声提醒道："阿依朵大人，融合要紧，莫动杀孽。"

　　阿依朵充耳不闻，五指微微一曲复又撑开来，像是一个本能的反应。曲盼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本能的反应，笃定阿依朵还无法随心所欲使用天火。

　　或许，阿依朵就只能用一小会呢？

　　就像她的小天罚，灵力时灵时不灵，只有融合了才能随心所欲的掌控它们。

　　阿依朵却不管这么多，小腿朝前一迈，就要向曲盼烟冲来。

　　只听"唰——"的一声，阿依朵拿着天火的手被一柄水磨玉骨折扇挡下了，扇子上还坠着一道红色流苏。

　　阿依朵恼怒地瞪视他："你在做什么？！"

　　柳逸之面不改色："融合要紧，不要在这些事情上浪费时间。"

　　阿依朵抽手继而又展开攻势，柳逸之表情不变，掌中折扇灵巧转动，将她的攻势一一化解。阿依朵更是气急："你答应过我要杀她的！"

　　柳逸之点头，坦坦荡荡地承认了："我的确答应过你，不过我是答应在你成为圣子之后再帮你杀她。所以希望你快些融合，不要浪费时间。"

　　他看着阿依朵："你难道不想她快点死吗？"

　　阿依朵闻言，将天火随手丢回了玻璃球里，瞪了曲盼烟一眼后转身气呼呼地往山顶上去了。

　　三人目送阿依朵走远，曲盼烟警惕地望着柳逸之，道："原来柳家主是想要我的命啊。"

　　柳逸之顿了一下，道："我没想过是曲三小姐。"

　　堂堂曲氏三小姐竟然沦为她人口中的洗碗的，任谁都想不到。

　　他承认自己心狠，为了达成盟约答应杀人，不论对方有多无辜。可当这个被杀对象成为心上人的妹妹时，他便犹豫了。

　　因为他知道，曲暮秋是他的软肋，所以他从没想过和曲氏走到刀光剑影流血牺牲的地步，更不会让阿依朵杀曲暮秋最疼爱的妹妹。

　　他在这一瞬间才明白，自己或许真的像族内长老们所说，不够狠心不适合当家主。

　　可那又如何呢？他已经当了，再不适合他都当了。在周全柳氏的基础上，什么要做什么不要做，他清楚得很，也有权利决定这一切。

　　任何人都没资格来指点他该怎么做——他才是林山柳氏的家主。

　　柳逸之看向曲盼烟，神情严肃："回到你姐姐身边去，不要再出现在阿依朵面前。"

　　曲盼烟毫不畏惧地回望他："那柳家主要怎么向你的盟友阿依朵交待？"

　　柳逸之把玩着折扇："这是我的事，曲三小姐就不必操心了。"

　　曲盼烟微微一笑，开口道："那柳家主不如......"

　　"和我做个交易？"

　　第六十九章

　　"那柳家主不如......和我做个交易？"曲盼烟笑着道。

　　柳逸之握住了水墨玉骨折扇, 美目一瞥, 慢悠悠地问道："哦？曲三小姐想和我做什么交易？"

　　曲盼烟道："那自然是对柳氏和曲氏都有利的交易。"她停了一停, 加深了唇边意味不明的笑意, "至少, 对柳氏来说有利无害。"

　　柳逸之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曲三小姐请说。"

　　"柳家主其实心里清楚得很，你们根本控制不了阿依朵，她脾气暴躁易怒，稍有不慎便会招致她的怨恨——根本就没有人能控制得了她, 你们的盟约从一开始就无法持衡。"曲盼烟开门见山, 一针见血。

　　柳逸之只是微微一笑, 并不接话。

　　曲盼烟的话确实踩在点上。最佳盟友要么互相制衡彼此利用，要么完全碾压归为己用。总而言之，务必保证自己对对方有一定的掣肘，而不是让对方随心所欲, 不受盟约约束, 随时随地都可能会毁去盟约。

　　阿依朵就是这样的一个盟友, 维持盟约全靠心情而定。

　　柳逸之渐渐地也感到他们之间的盟约名存实亡, 他也没有遵照盟约杀了曲盼烟, 反而出手保护了她。

　　这在曲盼烟看来, 就是一个完美的突破口。

　　不受信任的关系就如风中浮萍飘摇不定，脆弱不堪。

　　而且柳逸之身为家主, 自然会权衡取舍分析利弊，择最优选择。

　　曲盼烟接着道："柳氏和曲氏也未必要针锋相对，握手同盟亦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柳家主觉得呢？"

　　她需要柳氏让路, 她甚至都不需要柳氏出手帮忙，只要能安静呆着让她毫无顾虑地去阻挠阿依朵的融合就好。

　　柳逸之闻言，眉头微沉："你要做什么？"

　　直觉告诉他，曲盼烟的"交易"好像很不简单。

　　"简单。"曲盼烟笑了笑，"放我上去，别拦我。"

　　柳逸之隐约猜到她的想法，眉头皱得更紧了，心中忽然想起曲暮秋，嘴上不自觉地说了一句："虽然我现在没有立场劝你，但我还是要说，你不要做傻事，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姐姐不会好受的。"

　　曲盼烟摇了摇头："柳家主错了，我和阿依朵早已结怨，就算今日没有你柳氏插手，等她成为圣子，我仍旧不会好过。"

　　柳氏是出于为了让自家更加强大的目的邀请阿依朵同盟，这点曲盼烟理解。每一个家主都要为了自家考虑，有利就要用，而不是怀着仁慈之心去放过。

　　而阿依朵和她早就结怨，阿依朵一旦成了圣子，就绝对不会放过她，曲氏也必然会庇护她，然后被迫成为阿依朵的眼中钉。这个结果，不论有没有柳氏插手都会发生。

　　她抬起眼，一字一句地道："放我上去，柳家主装作不知就好。我如果死在上面，绝对不会向阿依朵暴露你。我若没死，那柳家主无疑是多了一个强大又值得信赖的盟友。这个交易于你柳氏，有利无弊，柳家主是要，还是不要？"

　　她看向山顶，又补充了一句："如果要，麻烦快一点，我时间不多。"

　　柳逸之的双眸晦暗不明，这个交易的的确确柳氏得益最大。只是她......

　　罢了，有利无弊的交易，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柳逸之扬手挥退前方的护卫，淡淡一笑："就不浪费曲三小姐的时间了，请。"

　　交易达成，曲盼烟在心里舒了一口气，肩上趴着幼兽，手里牵着龄儿，转身就走。

　　"曲三小姐，"柳逸之看着她的背影，"......小心点。"

　　不讲理的阿依朵和天火可比他柳逸之难对付多了。

　　曲盼烟脚步停了一下，没有回头，又继续迈动小腿，身如疾风穿林而过，以最快的速度到达阿依朵的融合地——凰元池。

　　凰元池四周绿荫成圈，团团围绕着平静无波的池水。她们看见阿依朵就站在池面之上，湛清的天色倒映在池面上，水面上隐隐浮动着雪白柔软的云朵，仿佛阿依朵已脱去□□凡胎，脚踏云海，飞升紫府。

　　她的对面，正站着一头威风凛凛的白虎。此虎身量高大，站着时足有半人高，全身毛色雪白光亮，额间天生嵌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玲珑红玉，两只眼睛就像两颗血红的红宝石，尾巴末端燃烧着一团纯白的火——正是天兽。

　　下一刻，白虎天兽的尾巴在池面上轻轻一划，就如同点燃了一片枯草，火焰在水面上一点即燃。熊熊白焰以燎原之势，顷刻间就吞噬了整片池面，将白虎天兽和阿依朵包裹其中。

　　曲盼烟心里咯噔一下，猛地转头看向巫衣，发现天火还安安静静地待在玻璃球里，瞬间又放下心来，一刻也不敢耽误地唤出火灵绸朝他们为了融合设下的防御法阵击去。

　　事态紧急，先破法阵再说。哪怕破不了，也要搅和阿依朵融合！

　　巴图和巫衣分站两侧，很显然，他们也看见了曲盼烟，但都没有要来阻挠她的意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自己的法阵太过自信，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心态......

　　火灵绸猛地撞在屏罩身上，叮铃大响。阿依朵微微一动，回过头来，看见了曲盼烟，表情瞬间变得阴狠起来："你还敢来送死？"

　　曲盼烟一边操控着火灵绸，一边笑着回应她："我不是说了来庆贺圣子降生吗，那这种场面我怎么会错过呢？"

　　阿依朵高傲地扬起头颅："低贱的人不配出现在这！"

　　趴在曲盼烟肩上的幼兽也跳了下去，曲盼烟看它抬起两爪就像在擦玻璃一样，嗷嗷叫着挠着屏罩，仿佛也很想进去。

　　曲盼烟指着它道："小黑兽都想进去参观一下，你就不能可怜可怜它？"

　　阿依朵看着那团黑黢黢的东西，眼中闪过一抹嫌恶："哪里来的丑东西，给我滚开！"

　　她扭身回去看向白虎天兽，厉声命令道："快一点！不要浪费本圣子的时间！"

　　白虎天兽转动了一下血红的眼睛，然后一屁股坐下了，还悠闲地抬起爪子舔了舔。

　　阿依朵显然没料到这一出，当时就生气了，指着白虎天兽就要开骂，巴图难得开了口，抢声道："阿依朵大人，只有圣子可以骂天兽，希望您冷静一些。"

　　阿依朵回头怒瞪他："本圣子不就是圣子吗？！"

　　巫衣将玻璃球朝前一伸，看着珠中的天火飞向阿依朵，慢慢悠悠地道："您现在还不是。"

　　"请您融合，不要再浪费时间。"巫衣收回玻璃球道。

　　"嘭——"

　　上空传来一声巨响，众人齐目望去，便见一个俊郎秀雅，头戴玉莲冠的男子漂浮在上空，掌中握着一柄拂尘，手柄前端油亮顺滑的兽毛倏然变长，狠戾砸过法阵屏罩，试图将其砸出一丝裂痕来。

　　曲盼烟惊喜地喊了一声"二哥"，曲长烨冲她点了点头，道："姐姐已经到了山下，此处有二哥陪你，不要怕。"然后继续施力击打屏罩。

　　龄儿这头也不闲着，两掌按在屏罩上，将灵力汇聚于掌心，再向外尽数释放出去，拼尽全力要将屏罩打碎。她的手背和脸上接连泛起幽蓝耀眼的龙鳞，就快藏不住自己的龙形。

　　眼见天火就要融入阿依朵的体内，曲盼烟三人登时爆发出全部的灵力，耳边传来"咔咔"的碎裂声，"嘭——"的一声，伴随着纷飞的透亮碎片，防御法阵被彻底破开。

　　巴图和巫衣终于动了动，巫衣将玻璃球抛掷出去让它在半空中漂浮。两人转向他们，撑开十指，掌心里凭空运化出猩红的火剑。

　　他们手持双火剑，分别朝曲盼烟和曲长烨而去。曲长烨拂尘灵活延展，配合飘渺身形，在半空中和巴图打得不可开交。

　　曲盼烟抛出火灵绸，火铃铛撞在巫衣的火剑身上，迸发锵然之声，两方被齐齐震开。

　　曲盼烟的目光越过巫衣的肩膀，看见天火正缓缓从阿依朵的头顶落下，就要从她的发丛里融进去。

　　巫衣举剑又飞身上前，曲盼烟咬了咬牙，旋动火灵绸拂过巫衣手中的剑，朝她的脸打去，巫衣下意识侧开脑袋，耳边听见叮铃一声，火灵绸擦面而过——撞在了浮在半空的玻璃球上。

　　玻璃球被火灵绸奋力一推，登时弹了出去，不偏不倚地罩住了阿依朵头顶的天火，然后带着天火飞了出去。

　　巫衣眼神一变，正打算扭身回去帮阿依朵夺回天火，腰上突然被什么东西一撞，身边擦过一阵疾风，下一刻她整个人都被捆在了树上。

　　变回龙身的龄儿紧紧地把她缠在树上，通身龙鳞璀璨漂亮，龙形线条长而漂亮——就是角丑，还流血了。

　　龄儿却顾不上自己的角流血，催促道："你快去，抢！"

　　巴图注意到底下的变化，一时分神，猝不及防也被曲长烨用拂尘捆了起来。

　　曲长烨嘴角含血，身上多处见了血，他和巴图比起来还是差了些火候，若不是巴图分神，他未必能捆得住他。

　　像这样的人，曲长烨绝不会让曲盼烟对上他们——他必须保护好妹妹！

　　阿依朵见天火被抢，白虎天兽无动于衷，两个护法又被困住，一时间又气又恼，只得自己去追天火。

　　曲盼烟不敢多耽搁，操控着火灵绸去追，火灵绸一直紧跟在玻璃球之后，很快就把它捆住，反带着飞回曲盼烟的手上。

　　阿依朵不得不又折回来，伸出手，恶狠狠地瞪着她："还给我！"

　　曲盼烟抱着玻璃球往后退，幼兽突然又跳了上来，四爪张开趴在球身上，护食一般冲着阿依朵嗷嗷叫。

　　曲盼烟还没来及的说什么，阿依朵便摊掌聚气，双目紧紧盯着曲盼烟手里的玻璃球，试图靠意念控制天火自己回到她手上。

　　四方俱静，天火纹丝不动。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曲盼烟唇角扯动，不自觉露出一抹笑——好像有希望了！

　　结果下一刻阿依朵就成功地让天火回到了她自己的手上。

　　曲盼烟："......"

　　幼兽愣了一下，心不甘情不愿地跳下玻璃球，火灵绸也松开了没用的玻璃球，曲盼烟一脸冷漠地将球一抛。

　　这特么的还抢个屁！

　　阿依朵笑声张狂刺耳，看着曲盼烟的眼睛里充满了讽刺。她忽然想起自己被逐出仙梦宗的那一日，有一个长老对她说了"天火的惩罚"，嘴角嘲讽的笑意愈深。

　　可笑，天火的惩罚？

　　她可是被天火选中的尊贵圣子啊！天火怎么会罚她？

　　天火只会惩罚那些低贱又愚蠢的人，比如这个洗碗的！

　　天火在她掌心里无休无止地燃烧着，她高傲地扬起下巴，满眼讽刺地看着曲盼烟："低贱的人也配跟本圣子抢天火？"

　　巫衣眉头皱了皱，再一次提醒道："阿依朵大人，请尽快——"

　　"闭嘴！"阿依朵怒道，"本圣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什么时候融合就什么时候融合，火之祖注定是我，你懂吗？！"

　　她扭头怨毒地盯着曲盼烟，迈开腿朝她走了过来："天火的惩罚是吗？"

　　曲盼烟一动不动，静静地等着阿依朵走到自己的面前，然后掐住自己的脖子，脸上毫无挣扎之色。任曲长烨和龄儿呼喊她，她权当听不见，缓缓闭上了眼，安静得像是对生失去了希望，一心向死。

　　阿依朵扬起掌中天火，憎恶地道："本圣子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天火的惩罚！"

　　说罢，她毫不留情地将天火打在曲盼烟身上。

　　曲长烨慌忙放开巴图，却反被巴图束缚起来，制住了手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曲盼烟被纯净无暇的白色火焰包裹吞没。

　　巴图按着他，声音无波无澜："不要挣扎，安静地看。"

　　曲长烨耳边传来曲盼烟凄惨痛苦的叫喊声，心都好似被撕扯开来，胸腔里只余绝望。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烟儿——！"

　　回应他的，只是曲盼烟更加痛苦的声音。

　　曲长烨心如死灰。

　　他没有......保护好妹妹......

　　他真是个没用的哥哥......

　　......烟儿没了。

　　龄儿不敢动也不敢看，只觉得心里头好难受好难受。巫衣就这么被她捆着也不挣扎，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被烧成火人的曲盼烟。

　　她想，天火，果然很烫吧。

　　除了圣子，谁都难以承受。

　　曲盼烟叫得越痛苦，阿依朵便笑得越高兴，她此时的心情舒畅很多，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恶毒："这就是天火的惩罚，你感受够了吗？"

　　"够了本圣子可就要收回来了。"

　　痛苦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就好像被天火剥夺了最后绝望的权利。

　　阿依朵嗤笑一声，抬起手，意念一动，烧在曲盼烟身上的天火便乖乖地、听话地汇成长流，缓缓汇聚在她的掌心里。

　　突然，一只舔满了炙热火焰的手反抓住了她的手腕。

　　曲盼烟的脸在火焰之后慢慢抬起，她的肌肤上爬满了狰狞恐怖的裂痕，脸上却不见半点痛苦之色，反而很平静，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阿依朵，白色的火焰在她身上熊熊燃烧着，就如从地狱浴火重生的修罗。她慢慢张开了嘴，声音沙哑低沉，一字一句地道："这才是......"

　　"天火的惩罚。"

　　第七十章

　　"这才是......天火的惩罚。"

　　燃烧着白焰的手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裂痕, 就像一个怪物的手, 让人感到恐怖, 头皮发麻, 脊梁骨里不停地冒出凉飕飕的阴风。

　　阿依朵的手腕被曲盼烟紧紧抓着, 白色的火焰贴在她的肌肤上，带着一股难以承受的炙热——烫，好烫！！！

　　阿依朵本能地拼命往回缩手，曲盼烟一言不发干脆地松开了手, 看着她重心不稳地往后退了几步。然后一步一步地朝她走去, 与她擦肩而过, 身上的白焰也一点点地往四周飘散而去。

　　那些乖乖汇入阿依朵掌心里的天火随风飘摇而起，在曲盼烟松手的那一刹像一朵烟花一样绚烂绽放，纷纷扬扬落在各地，纯净无暇的天火顿时气焰高涨, 顷刻之间就点燃了整片绿林, 将他们全都困在其中。

　　"蠢货。"阿依朵听见曲盼烟再一次开了口, 但这一次不是她的声音, 而是很多个声音, 或尖细或低沉, 或沙哑或浑厚，或男或女, 好像在这一瞬间有很多人在一起说话，重重叠叠，好不诡异, "一会再收拾你。"

　　阿依朵愣愣地站着，看着空荡荡的手心，好半天才缓过神来，霍然回身冲着缓缓坐在凰元池水面上的人愤然大喊："你敢骂本圣子？你还敢抢本圣子的天——"

　　"嘭——"

　　话还没说完，头就已经被按到地上，双手被反剪着，身后的男人睁着他无情无欲的黄金瞳，声调平平地道："认清你的身份。"

　　巴图道："你已经不是圣子了。"

　　你只是个弃子，被天火随手抛下的弃子。

　　阿依朵不敢相信，拼命挣扎着："你胡说！我明明能召回天火！我还是圣子，我还是火之祖！！！"

　　坐在水面上的曲盼烟突然嗤笑一声，是她的声音，满含讽刺不屑。

　　她微微张开了嘴，重叠在一起的声音又一次出现，语气同样充满了嘲弄："召回我？蠢货，不教训你一下，你都不知道谁才是火之祖。"

　　居然敢拿它来做这么多蠢事，迟迟不融合。

　　火之祖注定是她阿依朵？

　　可笑，这种事情什么时候轮到她一个废物来决定了？

　　阿依朵怔愣。她分不清......她已经快要分不清在和她说话的，究竟是洗碗的还是天火。

　　难道她能召回天火，是天火在故意耍她的吗？！

　　天火不要她了？

　　天火选了别人？！

　　怎么能......天火怎么能这么做！

　　她张嘴就要不甘心地叫喊起来，巴图眼疾手快地封了她的嘴，又束缚住她的手脚丢在一边，冷冷道："不要挣扎不要吵，安静地看。"

　　只见曲盼烟缓缓抬起手抓着自己的肩膀，五指用力一抓，衣服竟被慢慢地划破开来，白皙的皮肉上布满狰狞的裂痕，又添下五道鲜红的血痕。痛苦之色渐渐在她脸上蔓延开来。

　　烫。

　　好烫......

　　巫衣见状，出声道："圣子大人请忍耐，融合之后就好了。"

　　忍耐？

　　曲盼烟抑制不住地抓伤自己，先是背，后是脖子，哪怕是把自己挠得血流不止也在所不惜，只想借此分散全身上下，体内体外火烧火燎的强烈痛感。

　　这一点也不好忍！

　　她现在的皮肤已经逐渐被白焰烧得通红起来，裂痕之间全是深红的血色，好像再这么烧下去，她全身的肉就要一块接着一块地掉下来了。

　　对面的白虎天兽突然低下脑袋，将躲在自己白毛下的黑色幼兽轻轻地拱了出去，将它推向痛苦地在自己身上挠下一道道血痕的曲盼烟。

　　白虎天兽鼓励地看着幼兽，幼兽在母亲充满激励的眼神中，鼓起勇气抖了抖了身子，四爪并用，朝曲盼烟跑去，在水面上踩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然后纵身一跃，竟直接撞进了她的体内，化成另一股力量游散在她的四肢百骸中。

　　这小小黑球，竟也是一只天兽！

　　曲盼烟抓伤自己的动作略有缓和，两手撑在水面上，看着倒映在水面上的自己。浑身上下的皮肤就没有一处是好的，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长出这些奇奇怪怪的裂痕，连乌黑的瞳孔也变得深红如血。

　　她咬了咬牙，豆大的汗珠划过面颊，从她的下巴滴落，在水面上晕开一圈涟漪。

　　"小丫头，你受不了了？"天火开口说话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曲盼烟嘴角扯开一个苍白的笑。

　　天火当然不会让她死，它已经选择了她，那她就是它的养育者，是与它同命相连的人。她死了，它也活不了。这点她还是很清楚的。

　　不过......受不了？不可能的。

　　不好忍可不代表忍不了。

　　而且天火对她，对曲氏都太重要了。

　　在发现阿依朵第二次能召回天火后，她就不再想通过直接简单的方法去抢了。回想白虎天兽和天火第一次被召回时对阿依朵的态度，她决定赌一赌，所以才不做任何反抗，安静地等阿依朵送火上门。

　　在那一瞬间她什么准备都做好了，生或死，她都准备好了，她甚至连遗言都给素灵玉交代了。

　　但她没死，她赌成功了——天火选择了她。

　　到手的天火，怎么能轻易放过？就算忍不了也会咬牙忍下去！

　　只要融合了天火成为圣子，曲氏的危机便会迎刃而解。而她也会更强，更有资格站在素灵玉的身边，让她不再受到伤害。

　　但是现在，她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不是她在融合天火，而是天火在融合她！

　　曲盼烟凝眉："......你想掌控我？"

　　她自问自答般地张开了嘴，那些复杂多变的声音又一次降临在她的耳边："被神选择，成为神的身体，是你的荣幸。"

　　曲盼烟忍着痛，咬着牙，闭上眼睛，复又睁开。

　　"听你放屁。"

　　天火似乎没料到她会说这样的话："小丫头你说什么！"

　　曲盼烟无力地笑了笑："是我耳朵不好，还是你天火的耳朵不好？"

　　天火也笑了，用一种几近诱惑的语气道："把身体给我，我能让你变得更强，成为尊贵的火之祖。"

　　语气诱惑是诱惑，但是声音太过杂乱，听起来就很怪异。

　　曲盼烟道："你搞搞清楚，把身体给你，强的还是我吗？"

　　这个火之祖说话怎么有点逻辑死呢？

　　天火道："你既是我，我既是你。"

　　曲盼烟反驳道："不，我仍是我，你仍是你。哪怕你我融合，我也还是我。你要搞清楚，虽然是你选择和我融合，但是我在以身养育你，所以......"

　　天火："所以什么？"

　　曲盼烟扯动嘴角："所以我也算你娘啊。"扯逻辑是吧，来啊。

　　"不孝子怎么肖想娘的身体？"

　　"你真是个不正经的天火。"

　　巴图、巫衣："......"

　　他们还没见过哪一任圣子会说自己是天火的娘。

　　这一任圣子真的好清奇！

　　曲盼烟感觉天火好像噎了一下，紧接着胸口处被一股气从里面狠狠一撞，嘴里登时吐出一口鲜血来。这感觉，像极了小天罚的时候。

　　不过现在木灵力的角色由稚嫩的小天兽扮演，似乎还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帮哪一边。

　　天火撞完之后道："你挺会说啊！"

　　曲盼烟擦去唇口的血，硬声道："......不孝子。"

　　天火又连撞了她好几下，活脱脱一个叛逆期的孩子——比小天罚时期的灵力还要叛逆！

　　曲盼烟眼神一冷，奋力抬起两指，身侧的白焰瞬间化成一柄凛凛生风的长剑，剑尖正对着她的心脏。

　　"再撞就一起死。"她如此道。

　　"荒唐！"天火陡然抬高了声调，"区区凡人还敢威胁我！"

　　"凡人？你身为火之祖却要寄生于凡人之躯，你又算什么？！"曲盼烟反问道。

　　心口处突然传来火烧般的疼痛感，让曲盼烟再也支撑不住地倒在水面上，身上的裂痕逐渐开始往外脱落。

　　天火冷冰冰地道："我没兴趣再陪你玩了。"

　　"就这么安静地把身体给我吧。"

　　曲盼烟再没应答过。

　　早就被松开手脚的曲长烨不由一慌，他看见她躺在水面上一动不动，就好像......

　　他不敢深思，立时急急上前，焦急地喊道："烟儿，你快和二哥说说话！"

　　曲盼烟闻声而动，缓缓站起身来，手臂上不停地往下脱落一块块白色火焰。她倏然睁开了血红的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曲长烨。

　　她慢慢地张开了嘴："二哥？"

　　却是天火的声音。

　　"不，尊贵的火之祖应该是无情无欲的。"

　　素灵玉和曲暮秋也赶了过来，见到曲盼烟的模样皆是一惊，尤其是她那双满是杀欲的血红双眼。

　　她看着她们，神色高傲冷漠，好似与她们并不相识。

　　——天火赢了，它得到了曲盼烟的身体。

　　它指着曲暮秋，打量着道："姐姐？"又指向素灵玉，眉峰惊奇地挑动了一下，"道侣。"

　　它扯动唇角，漫不经心道："无所谓了。"

　　"全杀掉就是了。"

　　火之祖是尊贵的，不沾半点凡尘。什么六亲什么道侣，通通不要。如果有，那就断掉。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叮铃铃"，天火现在还没恢复过来，所以无法很快做出反应，故而脖子猝不及防就被一条素白的绸缎狠狠地缠住了，整个人被火灵绸发了狠地往后拽，脸色都被勒得更加通红起来。

　　嘴里冒出了另一个声音："杀不杀......可不是你说了算！"

　　天火难以置信地道："你怎么......你怎么还活着！"

　　曲盼烟嗤笑一声："我不说话......你也不能......当我死了啊......"

　　她看向素灵玉微亮的眼睛，艰涩地道："千霜剑......对准......我......"

　　曲暮秋和曲长烨是火系，就怕他们的火法术会被天火吸收，修为再高都没用，所以曲盼烟没打算让他们用，只能让是冰系又是近神之境的素灵玉上阵压一压。

　　素灵玉微微一愣，纵然万般不愿，也深知心上人的想法，毫无二话地抬起千霜剑——指向了心爱之人。

　　火灵绸这才改去捆住曲盼烟的身体，她和天火都连忙吸了好几口空气。

　　自己勒自己，真的要命。

　　天火看着眼前寒光四射的千霜剑，都被气笑了："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倔的。"

　　曲盼烟笑着道："不孝子，乖乖被融合，娘亲带你见世面啊。"

　　她必须捍卫自己身体的所有权。成了圣子，却不是自己，那还有个屁用。

　　素灵玉和曲家两座大山肯定都不愿意看着她"死"。

　　而且这个不孝子天火刚刚还说要杀了他们，这不行，这不可以，它做梦！

　　要么被融合，要么一起死，她不会再给它第三条路选的。

　　天火试图再将她压下去，奈何她的韧性太强，心性也十分坚定，从而导致它只能控制一半。

　　可他们谁都想要这具身体全部的控制权。

　　天火忽然笑了，道："你的道侣，真的爱你吗？你看她，都舍得用剑对准你。"

　　曲盼烟："......"

　　哟嗬你这个臭天火，还知道挑拨离间那套呢？

　　曲盼烟不为所动："当然爱，就是因为够爱才舍得用剑对准我，防止你这个不孝子做坏事。"

　　她明白素灵玉的心，素灵玉也会明白她的心。她的情况并不寻常，这是身体的争夺战争，要么她融合天火，要么天火融合她。如果她被天火融合了，那就意味着死亡，神魂消散，再无踪迹。

　　这时候谈不舍不愿是在害她。

　　天火静默片刻，又嘲讽道："她不敢。"

　　既然爱，就不会舍得刺伤她，就不敢下手。

　　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曲盼烟啧了一声："我看你是真的想跟我一起死。"

　　她看向素灵玉，莞尔一笑，温柔地道："灵玉姐姐，请立即动手教训一下这个不孝子。"

　　下一刻表情又变得凶狠起来，那些声音重叠在一起，质疑道："你真的舍得吗？这可是你的道侣，你爱的人，还是说......你根本就不爱她？你只是在骗她？"

　　口口声声说爱，却又毫不留情地挥剑而下，凡间有这样矛盾又可笑的爱吗？

　　"我当然爱她。"素灵玉神色微融，眼中倾泻出万丈温情，她扬起两指，千霜剑准确无误地对准了曲盼烟，"有求必应。"

　　此后，她在哪里，她就会在哪里。

　　并指一划，剑身破空而下，扑哧一声刺入了皮肉，殷红的鲜血登时染红了曲盼烟素白的衣裳，像是在她胸前绽开了一朵血色玫瑰。

　　"够了！"天火忍无可忍地开了口，"你要是刺到她心脏，我可救不回来。"

　　它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咬牙切齿地道："早知道他娘的不选你了！倔死了！"

　　天火的声音彻底平息下去，进入了一个长眠状态。曲盼烟体内的小天兽好像终于找到了目标，引领着毫无头绪的天火融入她的金丹里，和她的灵力结合，融为一体。

　　刹那间，乌云蔽日，风起云涌，满山烈焰盘旋如流，气势磅礴地汇聚在曲盼烟的身侧，紧紧地围绕着她，为她剥去身上的裂痕，然后被她尽数吸纳，最后在她的眉间留下一个银白色的火焰纹。

　　裂痕脱落犹如新生，曲盼烟低下头看着水中的倒影。她现在的皮肤更加白皙透亮，一道伤口也没有，不论是她自己挠的，还是素灵玉刺的，全都愈合了。

　　最神奇的......

　　她下意识回过身看向素灵玉，非常疑惑地问道："灵玉姐姐，我是不是更好看了？"

　　素灵玉看着面前的人。她的眉眼更加精致动人，皮肤水润饱满，身姿优美纤长，曲线玲珑，一双血红的眼也恢复如常，只是更加乌亮水灵了。

　　好像......好像一眼就能勾去人所有神思，为她茶不思饭不想。

　　她的的确确，更加好看了。

　　素灵玉也的的确确，更加想把她藏起来了。

　　她轻轻点了点头。

　　曲盼烟又忍不住去看自己的脸。草了，这天火还自带美容功效的？！

　　那往届的圣子肯定各个都貌美如花赛天仙吧！

　　巴图和巫衣迎上前来恭敬地道："拜见圣子大人。"

　　曲盼烟突然僵在原地，体内的小天兽突然蹿了出来，不再是黑黢黢的模样，它变得和白虎天兽一样通身雪白油亮，小尾巴末端也燃烧着一团天火，额间有一颗小小的红宝石。

　　曲盼烟把它捞进怀里，沉默了："......"

　　你是进去漂了个白吗？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走向被束缚在一旁的阿依朵，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忽然微微一笑，解开了她的禁言术，耳朵里登时刺入一声："把天火还给我！"

　　曲盼烟扬眉，摊掌凝化出好几团白色的火焰递到她面前。

　　"愚蠢的阿依朵啊，你丢的是哪一团天火呢？"